納蘭錦繡和紀泓燁最終的談話是不歡而散。兩人的態度都很堅定,所執著的東西卻是完全相反的。這就注定了他們磨合起來會很難。
紀泓燁不會真的同她生氣,只不過是需要她沉淀一下心情。如今她正以為自己做的事是對的,十分執拗,讓彼此冷靜一下對他們都好。
納蘭錦繡如今的心性和從前已經是大不相同,她看待事情十分敏銳,能夠舉一反三。紀泓燁是什么打算她也知道,她覺得這一次她大抵會讓他失望。
她不太能確定自己未來會怎么想,能看清事情的發展,不代表就能了解自己。她的未來還會有變數,只不過這一刻她的內心無比堅定,他們注定不可能回到從前了。
洛中到金陵路程本來就不大遠,兩人自冷戰過后就專心致志趕路,不過是七八天后就到了金陵。
納蘭錦繡知道自己是和親公主的身份,到了金陵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整理儀容,進宮去面圣。
靈兒和巧兒雖然是南楚宮婢,但對大寧的這些禮儀還是不清楚。紀泓燁依然是派了如意過來伺候。
如意一見納蘭錦繡就跪了下來,她抓住納蘭錦繡的裙角,哭著說:“奴婢就知道夫人不會死的。”
納蘭錦繡見了她心里難免也有感觸,她伸手把她扶起來,嘆息了一聲,竟是無話。
如意覺得主子比原來冷清了,就這么安靜不說話的時候,竟也是讓人倍感壓力。她不知道主子身上發生了什么事,但變成這副樣子一定也是受苦了。
“奴婢把小少爺照顧得很好,夫人既然回來了,就回府里好好看看他吧。”
納蘭錦繡想到紀博衍,心也不是不疼的。畢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她不是不想,只是每次想起的時候都提醒自己不要想。
“他已經六歲了,應該會寫很多字,也讀過很多書了吧!”
“是的。小少爺天生聰慧,三爺是親自給他做的啟蒙,至于現在的先生,也是非常有才華的。”如意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才又道:“唯一不太好的就是,三爺對小少爺太過嚴格。”
納蘭錦繡知道紀博衍會被紀泓燁寄予厚望,畢竟是嫡長子。按照大寧的傳統,紀博衍以后是要接替他的位置做一家之主的。
如意見她不說話,就低聲說:“夫人既然回來了,就好好的陪陪小少爺。有您在,三爺總不至于對他那么嚴格了。他年紀還小,日子過得屬實苦了一些。”
“怎么,祖母平時不會護著他么?”
“老太太身子不好,況且三爺又認為老太太太過嬌慣小少爺,所以除了每日請安,一直是不讓他過老太太院子的。”
納蘭錦繡沉默,她一直知道一些大戶人家,是不愿意把男孩子放在母親面前教養的。
一是因為母親偏愛孩子,容易養成紈绔子弟。二是因為女子性格柔善,多數功于心計,自然也怕品性有失。
“小少爺每日過得十分艱辛,整日里除了讀書寫字,就是跟著武師習基本功。三爺說不能只讀書,不強身健體,對小少爺習武也有很高的要求。”
納蘭錦繡聽了這些話心里也不大舒服,雖說這世間的父母都希望子女能有所作為,自然也不缺嚴苛教養的。但孩子畢竟還小,讓他過早承受那些東西,他來說是不是也是不公平的?
如意看著納蘭錦繡平靜的樣子,心中也沒了底。在她印象中,主子是有嚴厲的時候,但心是柔軟的。可如今她整個人都十分冷漠,讓人完全看不透。
“馬上就要到早朝的時候了,先動手給我梳妝吧!”納蘭錦繡冷聲道。
如意再也不敢耽擱,著手開始給她收拾。納蘭錦繡今年已經二十有二,和十五六歲的時候相比,從外形上來看也是成熟了不少。
她骨形雖然纖小,但也生得極為高挑。整個人略顯瘦弱,加之皮膚白皙,又是一副不茍言笑的樣子,總是給人一種冷然不可侵犯之感。
大寧的宮裝十分端莊,較之南楚會少了些女子的嬌美之感,但多了一份氣勢攝人。納蘭錦繡領導玄甲軍之時,就已經練就了威嚴模樣,如今就更是氣度華貴。
紀泓燁同樣穿著一品文官的官服,兩個人走在一起的時候非常般配。他考慮到她的宮裝拖沓,一路上很是就著她,就連面圣的時候,都是牽著她的手進門的。
大寧的建筑同國體一樣,都透著泱泱大國的威嚴。臺階很高,從下面望去,一層一層的竟仿佛是沒有盡頭一樣。
納蘭錦繡沒有拒絕紀泓燁的手,因為這么高的臺階,她的裙擺又這么長,如果沒有人扶著很容易摔跤。她不會難為自己,尤其是在這個眾目睽睽的時候。
滿朝文武無人不知,紀首輔這次是非要娶南楚公主。很多人已經在背后猜測他的目的,一是穩固外交,二是得到南楚的支持。
兩個大國之間,不會絕對的信任彼此。南楚當然更希望跟自己有姻親的紀首輔,能在大寧的朝堂上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這是一場聯姻,跟很多人的利益有關,獨獨與愛情無關。所以當眾人看著紀泓燁牽著納蘭錦繡進來之時,多少都有些震撼。
要說這靜安公主可真是姿容無雙,滿朝文武大臣,包括圣上的眾位公主。任何一個人拿出來放到紀首輔的面前,都是要自慚形穢的。
可這靜安公主不管是外貌長相,還是氣度舉止,在紀首輔面前竟是不遑多讓。兩個人走在一起,怎么看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紀首輔,紀泓燁,表面上看著好說話,實則是最驕傲的一個人。這世上能被他看在眼中的人,幾乎是鳳毛麟角,可對靜安公主算是呵護備至了。
起碼這短短的一路走來,他表現出的都是尊重和愛護。牽著她的手,柔聲提醒她臺階,甚至是看向她的眼神,無一不都透露著專注喜愛。
眾人心中不由得感嘆紀首輔果然不是凡人,做戲都做得這么逼真,讓他們想不佩服都不行。
不過也有一些年輕官員在想,若是自己能娶到靜安公主這樣的女子,大概也會珍重愛護吧!畢竟這世上有哪個男子是不愛美人的,更何況還是這樣一個絕世美人。
滿朝文武都在感嘆納蘭錦繡的美貌,只有見過她的宗玄奕,孫文杰還有彭景反應與眾不同。
孫文杰和彭景自然是知道,紀泓燁這一次為什么會表現得如此熱情,還親自去了南楚。原來靜安公主就是他的夫人,他所有的反常都能解釋通了。
宗玄奕則是歡喜加憎恨。歡喜的是,她確實如他所料依然活在這世上。憎恨的是,她怎么會搖身一變成了靜安公主,讓紀泓燁又討了一個天大的便宜。
納蘭錦繡敏銳的察覺到一束目光,十分銳利,像是要把她刺穿。她當然知道那目光來自于誰,只不過依然被她無視了。
借尸還魂這種事情都能發生,還有什么是她不能接受的?宗玄奕若是還想糾纏,她千百個借口能擋他回去。
比如,她就是徐錦笙,卻有一段時間失去了記憶。她仿佛是睡了一覺,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幾年后了。
或者說,她壓根就不認識誰是徐錦笙。這世上有那么多人,有容顏相似的也不奇怪。比如他府上的那位花戎白,不就和她上一世的容貌很相似么?
永隆帝到底眼光要比別人毒,一眼就認出了納蘭錦繡。他眼眸一瞬間變得深不可測,身份轉變如此之快,這位名樂侯果然不是普通人。
朝堂上氛圍極好,似乎南楚和大寧是真的同氣連枝,眾人也愿意見到兩國聯姻。
糊涂的人在看熱鬧,明白的人卻能感受到暗流涌動。納蘭錦繡在永隆帝的眼中,清楚的看到了防備和貪婪。不過,她不怕,他曾經不能把她怎么樣,以后當然也不能。
因為是兩國聯姻,從南楚出來的時候就算是嫁了。到了金陵后,只需要行新婚之禮就可以。納蘭錦繡會直接住到皇家安置的驛館,只等大婚那日被接進紀家拜天地。
回去的路上,納蘭錦繡靠坐在軟榻上,平靜的心湖也起了波動。用不了幾天她就會回到紀府,作為紀家主母重新在那里生活。
她會見到很多故人,還有她的孩子。她對別人沒什么期待,心里想的只有紀博衍。上次因為他和他的老師出去云游,她沒能見到,這一次見,竟已經是分開幾年后了。
不知道那孩子見了她,會不會感到親近。都說母子天性,她既是希望他能親近她,又有些害怕他的親近。
她的處境如此艱難,自己都看不到未來。如果給了孩子依賴,卻很快又失去,那對他來說才是殘忍的吧。
他沒出生的時候就被紀蕓曦下了毒,出生后除了身子弱一些卻也無大礙。不知道如今身子是否健壯,長得又是什么模樣。
納蘭錦繡笑了一下,想到若是能長得像他父親一般,當真是極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