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時見她神情專注,心里就是外著急,也不敢開口了。他現在基本上已經摸準了郡主的性子,她這么專注,一定是在完成大事。
號角又一次吹起,這一次聲音變得又高又急,明顯是支撐不住了。納蘭錦繡也聽到了號角聲,不得不放下手下的東西,她蹙眉問:“是大舉攻城了嗎?”
“是。”
人數懸差過大,即便仗著城墻易守難攻,那也稱不了多少時候。按理說兄長這個時候應該到了才對,為何遲遲不到?
納蘭錦繡心里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也許這一次他們失算了,很可能是中途出了什么岔子。她站起身,對著安時道:“你讓人把火油運上城墻,拖得一時算一時。”
“穆離,你和我去城墻看看情況。”納蘭錦繡如今仍是穿著男裝,步履生風,舉手投足間已經沒有一絲女兒氣。
她居高臨下看著,那步攆上是有個人,只不過因為落了帷帳不大能看清楚情形。她心里忽然有一個想法,就是在這兒的人會不會不是拓跋濤?
“穆離,我覺得步攆周圍的守衛好像不是特別嚴密。”
“屬下試試。”穆離接過弓箭,對著明黃色的步攆射了過去,當然這支箭被人攔了下來。
但就是在這一瞬間,納蘭錦繡已經確定步攆里的人確實不是拓跋濤。因為在箭射過去的時候,里面的人接連動作的幾下,明顯是在慌亂。
拓跋濤還不至于被一枚箭就嚇成這樣。果然是中計了。如果拓跋濤知道兄長在哪,兵力又分散,那兄長不是很危險嗎?
“安時,還沒有消息嗎?”
安時搖頭,他不知道郡主為何神色凝重,但心里隱隱覺得不太好。
“你和穆離兵分兩路,現在帶人去駐兵地,讓他們馬上開始合圍,記得一定要帶自己信任的人去。”
不能怪她疑心重,她現在懷疑玄甲軍中一定是出了內鬼。不然拓跋濤怎么那么巧,能知道兄長和她的計劃。
“郡主……”如今兵臨城下,穆離寸步都不想離開她。
“放心,在兄長沒出事之前,他們不會輕舉妄動。你只要盡快趕回來,我一定不會有事的。”
穆離還是有些猶豫,他想把她帶在身邊。納蘭錦繡只能沖他笑了下,還動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現在就走。
等安時和穆離出去之后,她又回到桌案前配自己的藥粉。她已經研究很久了,每次都只差一點,希望這一次可以成功,那他們就有了翻盤的機會。
說北燕人不會攻城,其實是她在騙穆離。她一定可以成功的,她覺得人的潛力無限大,就在她把自己逼迫到無路可退的時候,一定能有新的收獲。
這次藥粉配完之后,她用老鼠做實驗,結果是成了。她配了一大包藥粉,到了城墻邊上。戰況這個時候很激烈,北燕人已經把梯子搭到了城墻上,城門也岌岌可危。
納蘭錦繡讓所有人戴上面罩,然后把藥粉分發下去,以包裹投擲的方式扔到北燕的隊伍中。北燕人沒有防備,這樣一來,隊伍一下子就亂了起來。
藥粉有限,聞到的人也有限,但范圍卻也不小了。而且一下子五感全失,會讓他們特別慌亂。
城墻上的玄甲軍也不知道是什么情況,但是卻發現現在是個反擊的好機會。為了擁有更大的反殺力,用了火箭。
納蘭錦繡在城墻上看著,下面變成一片火海,全都是人的哀嚎聲。她是個醫者,一直以治病救人為己任,如今看著下面的人如此,心里并沒有一絲痛快。
都說一將功成萬骨枯,不知拓跋濤若是看到眼前的情景,會不會有一點內疚?納蘭錦繡閉眼,看著那些沒吸入藥粉的北燕人形態瘋狂,攻擊的也更加兇狠。
身邊的人中了箭,卻還堅持著要拉弓。納蘭錦繡接過弓箭,接替了他的位置。
安時曾經告訴過她,射箭的時候,要把對方想象成獅子,如果不能一箭致命,就勢必會喪命于人。所以出箭一定要迅速,不能有一點猶豫。
她沒殺過人,但如今她在戰場上,就一定要克服。她想試試自己能不能下去手,但猶豫了很久,箭還是沒有射出去。
殺人二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正在她糾結的時候,一雙寬大修長的手握住了她,也就勢奪走了她手中的弓箭。
她回頭,看見紀泓煊一身戎裝,正緊蹙著眉頭看她。她沒想到這時候能見到他,欣喜地道:“你怎么來了?”
“兄長怕你一個人應付不來,讓我過來助你。”
“他呢?”
“不知。”
納蘭錦繡蹙眉:“你沒有見到他么?”
“沒有。”紀泓煊說著話,已經有北燕士兵從梯子處爬了上來。他抽出腰間的彎刀,以非常快的速度,刺中那人心臟。
他的動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干凈利落,毫不猶豫,納蘭錦繡看得目瞪口呆。她記得他兩年前跟穆離交手,還是一招都接不了的,如今怎么進步神速?
紀泓煊把她拉到身后,站到了她的位置。納蘭錦繡還是不太能反應過來,總覺得現在的他,和她記憶里的相差甚遠。也許戰場,真的是讓人最快成長的地方。
“你給這些人用了什么,我看他們像無頭蒼蠅似的。”紀泓煊彎刀的刀身特別澄亮,即便是剛剛殺了人,刀身也不染血。
“是我自制的藥粉。”
“再去拿。”紀泓煊手上沒停,動手的時候整個人似乎特別冷漠。
“沒有了。”納蘭錦繡無力解釋,這藥粉本來就要耗費多種藥材,有一種叫迷蝶花非常稀有。
“對方這么多人,我們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北燕人數眾多,但因為如今大部分人五感全失,所以一時竟然不能把城攻下來。紀泓煊看著總在上面死守也不是辦法,萬一那些人恢復過來就麻煩了。
“你的藥效能維持多久?”
“三四個時辰沒有問題。”
“好,足夠了。”紀泓煊把彎刀收好,然后讓自己身邊的親兵清點人數,他只留下一小部分人守城。
納蘭錦繡看出他的意圖,阻止:“你再等一等,我已經讓安時和穆離去了……”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你回里面好好待著,不準再站到這城墻上來。”紀泓煊帶人正要下去又不放心,只能讓身邊的兩個親兵看好納蘭錦繡。
納蘭錦繡被兩人帶回屋,她不知外面是什么情況,心浮氣躁。幾次想出門去看看,都被這兩個人攔了回來。他們冷著一張臉,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
“你們就不想知道外面的情況?”
兩個人看了眼彼此,明顯是想知道的,只是礙于命令才不得不在屋子里守著。
“如今外面情形緊張,你們不出去幫忙,還看管著我,不讓我去。你們覺得是不是對不起外面的人?”
見兩人依然不為所動,納蘭錦繡只能退而求其次:“不如一起出去,你們跟著我,有危險就保護我,不算違抗軍令吧!”
都是年紀不大的少年,最是好糊弄,最終還是帶著納蘭錦繡出去了。只不過兩個人萬分緊張她,一左一右片刻都不肯離開。
納蘭錦繡在尋找紀泓煊,他的彎刀耀眼,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見。紀府里曾經最明媚的那個少年,如今已經被洗禮成一名優秀的將軍。
他的未來,應該就只剩下戰爭了。這樣想著,她便人又覺得有些心疼。他自己可能都沒發現,他如今很少笑了,眼神也變得冷冽。
紀泓煊在下面本來不算樂觀的局面,很快就得到了反轉,因為穆離和安時帶了援兵回來。這一次,門前戳著的這三萬人,是真正意義上的插翅難逃了。
“可見到我兄長了?”納蘭錦繡一見到穆離就問。
穆離搖頭。
“他的人怎么說?”徐錦策身邊帶著一小隊驚云,各個身手絕佳,應該不會輕易出事的。
“一個都沒有見到,世子的那一隊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
“怎么可能?”納蘭錦繡心中的不安愈甚,她勉強讓自己穩住心神,對穆離說:“你把安時給我叫來。”
如今玄甲軍占著優勢,絕對不能本人知道兄長失蹤,不然肯定會動搖軍心。以她這些日子以來的觀察,玄甲軍都很依賴兄長,這件事一定會讓他們方寸大亂。
安時和納蘭錦繡想的一樣,他也覺得在這種關口上,世子不可能丟下不管。他這么久沒出現,肯定是出事了。
這么多年來,世子就是他的精神支柱。不管面臨任何艱難的情況,但凡是有他在,就一定能夠化險為夷。所以安時此時也有點慌。
“你傳令下去,讓他們速戰速決。”遲則生變,戰事一定要快點結束。
“如果他們問起世子,我要怎么回答?”
“就說世子受了重傷,現在正在我這里休養。”
安時覺得那些將軍不是這么好糊弄的。
納蘭錦繡的態度卻很篤定:“你如果實在頂不住,就讓他們來見我,我有辦法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