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錦繡聽著鎮北王的話,心口一下子變得暖暖的。在她的印象里,鎮北王是一個征戰殺伐之人,常年在戰場上摸爬滾打的,這讓他的性格沉穩內斂,不喜多言。如今卻一股腦的說了這么多話,也是怕自己的女兒心結難舒。
她不知道這世上的父母,是不是都會如此珍愛自己的孩子,反正她兩世為人,親人待她都是極好極好的。她雖然有著屬于納蘭錦繡的記憶,但也同樣擁有徐錦笙的,如今她已經完全融入徐錦笙的生活,分不清楚了。
她現在只知道眼前這個高大的中年男人,就是她的父親。他愛護她,小心翼翼呵護著她的情緒。她也要愛護他,做一個孝順,不給他惹麻煩,甚至能替他分憂的好孩子。
“那是自然的,宋公子那樣的人,女兒才看不上呢。雖然我現在的名聲是不怎么好,可女兒到底是郡主,要么就不嫁,要嫁就一定是心儀之人才行。”她說這話的時候半仰著臉頰,干干凈凈的五官全然都是驕傲的神色。
鎮北王聽她說了這樣的話,心里就舒坦了,本來還擔心女兒年紀小會想不開,現在看來,是他多慮了。他的女兒自然和普通人家的女兒不一樣,她是北疆的郡主。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她該生出一副寬敞胸襟,而不是纏綿在那些小問題上。只有心胸足夠開闊,她才能一世無憂。不然每天糾結在那些不開心上,又哪里會快活?
“我聽說自那個侍衛走后,你就沒要其他的人,也不去醫館看診了,是不是?”
“您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又是我哥哥說的吧!”
鎮北王聞言無奈的嘆了口氣,勸道:“他平時都在軍隊里呆著,自然是要嚴厲一些,你不要因為這件事怪他,他總歸也是為你好的。”
即便鎮北王不說,納蘭錦繡也是知道的。徐錦策當時那種毫不商量的態度,確實有些激怒了她。不過好在后來,他還是做出了讓步,并沒有殺了穆離。不然她和他這心結,必然是要種一輩子了。
如今,穆離雖然走了,可仔細一想,他反倒是自由了。不用再被王府束縛,身上也不會有那么多責任,天高海闊任他游蕩,倒也逍遙自在。雖然他走的時候,看起來那么可憐……
鎮北王看著女兒臉上怪異的表情,不禁蹙起了眉頭,心里的擔憂就愈發嚴重了。當兒子跟他說了女兒的反應以后,他心里就是擔憂的,他怕自己的女兒真的喜歡上了那個侍衛。不然怎么可能如此袒護于他?
雖然明知道他們的身份不匹配,但若是女兒真的喜歡,那也不是什么問題。大不了就把那個侍衛帶到軍中歷練,多給他一些機會,立了軍功,得了一官半職,也就能匹配上了。再者說英雄不問出處,既然是驚云里面的人,自然不會差到哪里去,只要是品行端正,那做個將軍一類的,就一定不會有問題。
只是他知道那件事的時候,那個侍衛已經走了。因為不確定女兒的想法,他也沒派人去追。現在他卻想要問個明白了,但女兒不比兒子,心思總要格外敏感一些,他想了半天措辭,竟也不知該如何表達。
他現在才覺得有些無力,想到若是她母親還活著,女兒的心事自然是愿意同她說的。也必然就不會有這么困難的局面了。他是男人,本就粗心,不能那么細致的顧慮女兒的感受,又要整日在外,得不到什么空閑陪伴她。這樣一想,鎮北王心里更多的就又變成了自責。
“爹爹是有什么話要同我說嗎?”納蘭錦繡忍不住開口詢問,她實在是看不得她家老爹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我是說,你對那個侍衛……”鎮北王還是不知道該怎么說。
“什么?”
“有沒有什么……特殊感情?”
納蘭錦繡看著鎮北王古怪的眼神,就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了。特殊感情,他說得倒是挺含蓄的。她對穆離應該也是有特殊感情的吧,畢竟兩個人共患過生死。但要說是多么特殊,就是那種非君不可的,倒也不至于。
她的情感經歷不算豐富,甚至天生在這一方面就有短缺。上一世的時候,她一顆心都撲在宗玄奕身上,想來那時候應該是極喜歡他的。這一世,她心上有傷,被三哥呵護著,便就生出了依賴之情。按理說這種依賴也和愛情是有差別的。可她也不知為什么,自己竟還是喜歡上了。
納蘭錦繡一直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好.色之人,即便是要選夫君,也一定不會把外貌當成第一個條件。可她又確實不知道怎么解釋,自己喜歡上三哥這個事兒。最后她告訴自己的就是,因為他模樣生得好。但那只不過是她說服自己的借口,其實真正讓她心動的是一種感覺,就像是命中注定。
所以,她很確定自己對穆離的感覺。除了憐惜他的身世和經歷,更多的還是因為他曾舍命相護,而心生感激。她會拼盡全力護著他,但絕對不包括要把自己給他。這一點,她非常清楚。
“沒有。”納蘭錦繡回答的很干脆。
“真的?”鎮北王卻是不大相信。
納蘭錦繡嘆氣,不和他說清楚一點兒,他肯定不會相信的,她只好又耐著性子解釋:“他在福和村曾替我以身試毒,算是對我有救命之恩,我護著他不是應該的嗎?”
鎮北王點頭,知恩圖報,是很優秀的品質。他又想到自己回來前,兒子說的話:
“泓燁表弟再有三兩日就到北疆了,他這是剛把和九公主的婚事撇清楚就來了,看來倒是真心的。您若是有心思,想把笙兒嫁給他,不妨就同他見上一面。”
鎮北王當時聽了這話心里就十分別扭。他女兒才剛從金陵城回來幾個月,怎的就要又送回去?北疆這里不好嗎,雖然時不時會打仗,但也不像金陵城那樣,每天明刀暗箭的。
紀泓燁雖然是個少年英才,也是朝堂上炙手可熱的人物,看起來花團錦簇的,可他畢竟處于爭端中心,這日子指定是過不太平的。笙兒如果嫁過去,肯定要跟著擔驚受怕。他當時是這么想的,自然也就這么說了。
他兒子卻說,笙兒也許心里有紀泓燁,要是一味的不同意,怕是會傷了她的心。鎮北王本想就這個機會問問女兒的意見,卻見納蘭錦繡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她跑到父親身邊,撲閃著兩只大眼睛,甜甜地問:“爹爹,你有沒有用午膳?”
“沒有。”
“那傳膳吧!我都餓了。”
鎮北王只好把要沖口而出的話,又生生的咽了回去。納蘭錦繡其實也是在找借口,她覺得如果說起她喜歡誰的問題,爹爹必然就會追問到三哥身上。一想到這里,她就又想起,如意說三哥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她發現自己竟然特別緊張,不知道該怎么面對。
本來是水到渠成的,可中間出了九公主這個岔子,她現在心里還古怪著。尤其是想到她回北疆之前,三哥那副避她不及的態度。她怎么可能不傷心呢?很長一段時間,她一想到他淡漠的眼睛,心就是疼的。
想要的時候如珠如寶般護著,不想要的時候,見一面都要退避三舍。她是人,最是愛記仇的,怎么可能這么快就好了,瘡疤忘了疼呢?尤其是知道了吉祥如意,竟然是他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眼線,她心里就更古怪了。
雖然說三哥這么做也是關心她,不然就會對她置之不理了。可她畢竟是鎮北王府的郡主,身邊安插著別人的眼線,終歸是不太好的。她相信三哥的為人,斷不可能利用她。但是堂上的那些事,絕對不能以任何處事手段來衡量。處于那樣的漩渦之中,人總是要做一些身不由己的事。
納蘭錦繡正在思考事情,吃起東西來也就有些心不在焉。小廚房明明做了最豐富的膳食,可她只舀著自己碗里的白米飯吃。鎮北王只能動手給她舀了一碗湯,推到她跟前。
納蘭錦繡這才回過神來,笑瞇瞇的道謝,又殷勤的給鎮北王剔魚骨。鎮北王一輩子都沒受到過這種待遇,現在對女兒更是愈發喜愛了。總覺得還是把女兒留在身邊好,又貼心又知道疼人,不像那個臭小子,想法比他都多。
納蘭錦繡每次吃魚的時候,都會想到三哥。以前但凡是同他一起用膳,而餐桌上又有魚的時候,她總是耐心的幫她剔魚骨。她從來都沒遇到過比三哥對她更好的人。即便是上一世,阿爹和阿娘那般寵她,卻也怕太過嬌慣,養出一身臭毛病,故而不那樣嬌養著她。宗玄奕就更是在對她逢場作戲,沒有半分真心。
等到她意識過來自己又想了什么的時候,心里也是氣自己的。氣自己怎的就這般沒骨氣,一知道人家要來北疆找她,便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的了,滿腦子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