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色的身影離她們越來越近,徐玉靜的心也越發的揪緊。終于,褐色身影的人走到面前,將風毛解下,露出一張保養的很好的中年臉孔。
“劉嬤嬤,”徐玉靜驚愕的望著她:“怎么是您?”
劉二月看了她一眼,冷然道:“你以為會是誰?主子么?”
她說著,又抬起手,她慢慢的指向楚屏,面上帶了些鄙夷的神色:“你們呂國蠻子不是一向很有種嗎?怎么現在也要靠女人來救?”
楚屏漠然注視這劉二月,一把將徐玉靜拉在身后,天色微暝,無盡的柔光似一道道輕紗,將所有人的臉頰照亮。
“喲,這會兒倒是很男人嘛?”劉二月又冷冷的說道。
劉二月的話音未落,人群中倏然炸開一陣戲謔的笑聲。有人說呂國蠻子這副頂天立地的樣子像極了戲臺上的優伶,因為是演出來的。還有人說呂國蠻子最善變,昨天還是衣冠禽獸,今日就變得款款深情。
無數嘲諷的語言對這一男一女傾瀉而下,冰冷無情,徐玉靜越發害怕,她幾乎將整個兒身軀伏在楚屏的脊背上,她感覺到楚屏瘦削的身體逐漸繃緊,像一只即將捕獵的老虎,挺起了他的身子。楚屏的拳頭越攥越緊,慘白的皮肉在摩擦之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他咬著牙,對劉二月說道:“你們要殺要剮沖我一個人來好了,這事兒跟她沒有關系,是我逼迫她這樣做的。”
劉二月瞥了他一眼,又高聲問徐玉靜:“玉靜,是這樣嗎?”
徐玉靜不說話,只是伏在楚屏的脊背上發抖,她的腦海一片空白,此刻除了逃跑,她什么想法也沒有。
“玉靜!我在問你話呢!”劉二月的聲音變得凌厲,透著一股管家嬤嬤的威嚴勁兒。
“你不要嚇唬她!”楚屏喝道:“是我逼迫二小姐救我的。”
劉二月的目光環伺一周,引得眾人哈哈笑了。
便有一個內衛站出來戳穿他:“你逼的?你如何逼?你一來就被關在掖庭了,她若不是去看你,你哪有機會威逼她?”
說著,他又問徐玉靜:“人們都說徐家的二小姐做人不檢點,還未婚配就把清白身子給了呂國使臣,哈哈,怎么?難道你們因此定情嗎?”
這話說的很糙,就連劉二月也跟著掩了掩面,輕咳一聲打斷他。徐玉靜聽了這話,臉頰越發滾燙,她捂著臉不敢見人,像受驚之下把頭埋藏在沙坑中的鴕鳥。
劉二月默然看了楚屏一眼,道:“別逞英雄了,你們兩個誰也跑不掉,都給我抓起來!”
劉二月已下令,人便退到后面去,內衛們層層疊疊的包圍上來,起初楚屏還可以拳腳相向加以抵抗,可雙拳難敵四手,對方還有兵刃,他終于抵擋不過,被人死死按在了地上。
他到了這會兒還算夠情誼,知自己性命不保,更不想連累徐玉靜。他竭力撐起上身,對劉二月喊著:“這事兒跟她沒有關系,你們放了她!”
徐玉靜說不出話,只是害怕的直哭。
有人嘲笑他們是對兒苦命鴛鴦,劉二月看了那人一眼,補充道:“的確是苦命鴛鴦,呂國使臣人在牢籠還勾引良家子,按照大齊律例,拐帶良家子當處以絞刑。”
劉二月的話讓徐玉靜不由得打了個寒噤,楚屏望著她,目光卻是那樣的決絕。
“劉嬤嬤,求求您放了他吧!玉靜愿意跟您回去領罪。”
徐玉靜咬著嘴唇躊躇了好一陣,終于鼓起勇氣說出了口。
劉二月的目光隨之震顫了一下,她愕然望著徐玉靜,半晌才反問道:“你說什么?”
徐玉靜已然哭的眼淚盈盈:“你放了他吧,玉靜愿意承擔一切罪名。”
徐玉靜惆悵的嘆了口氣,道:“這我就不明白了,他那樣對你,你還要救他,現在又想替他頂罪。玉靜,我不明白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劉嬤嬤,玉靜是個傻子,是瘋子,玉靜罪孽深重,辜負了宸妃娘娘的期望,玉靜自知該死,可玉靜還是斗膽求您,放了楚屏吧。”她說完,人已經哭得沒了力氣,軟軟的伏在地上。
“不,玉靜,”楚屏見她求死,情緒忽而激動起來,仿佛被點燃的篝火。他掙揣著靠近劉二月:“一切的罪責都在我,玉靜是無辜的,你們不能濫殺無辜,你們要殺就殺我,欺負玉靜算什么本事!”
“你們兩個現在都是甕中之鱉,要殺要剮都有主子做決定,什么時候輪到你們兩個逃犯自說自話?”劉二月白了一眼,從鼻頭兒里輕輕發出不屑的一哼。她轉過身,吩咐身后的內衛們:“把他們都給我帶走!”
穿過巷道之后,內衛忽而分做兩撥,一撥壓著徐玉靜,另一波壓著楚屏。楚屏知道他們帶走玉靜的方向是大齊皇帝的御書房,而自己卻被劉二月引著,去往一個不同的方向。
他們彼此呼喚著對方的名字,但卻無濟于事,因為宮中禁止高聲,很快就有人用粗布揉團堵住了他們的嘴。
劉二月帶著那班內衛,押著楚屏,穿過幾條悠長的巷道以后,便轉往一個他不認識的所在。宮苑樓閣,亭臺軒榭,雖是冬日,卻仿照四時之景。楚屏看著看著,不禁就看得發癡,大齊果然是天朝上邦,呂國雖然也是國力強大,但比這里卻差的遠了。
這里的景致無論從什么角度來看,都是一副別樣畫卷。
劉二月引著他,又穿過一座九曲平橋,他看見橋上雕刻著回形紋理,下面又雕刻著各式牡丹。是鏤空雕琢的,橋身平行于水面,若遇上雨季,湖水便會從牡丹花的縫隙中流過。
在石橋的盡頭有一座八角飛檐的涼亭。涼亭微高,是修在一座假山上,楚屏登了幾級臺階,又穿過假山的孔洞,方才看到涼亭的全貌。
他依然猜到有人會在這里等他,卻沒想到會是一個女人。
眼前的女人穿著一身藕荷色平金大袖子褙子,領口袖口都繡著花開富貴的花紋,頭上梳了高椎髻,斜插兩朵姚黃牡丹。她靜靜坐在那里,看也不看楚屏一眼。
楚屏凝視這眼前這個雍容明艷的女人,大抵也猜到了她的身份,見她不說話,楚屏也不好先開口,轉頭望向劉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