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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不是朕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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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著門,還能聽見小宮女哀哀戚戚的抽泣聲,似一曲悲婉綿長的歌曲,剪不斷,理還亂。沈韻真擁被而坐,寢殿里的地龍暖意熏人,烤的人有些昏昏欲睡。

  她的手扶在平攤的小腹上,肚子痛,腰也痛,那感覺仿佛有人將她的筋脈一根一根的從身體里剝離出來。她依然坐著不動,忍受這痛苦似小蟲一般慢慢席卷周身肌理。

  她的思緒很亂,亂的她捂住臉頰,無力思考,頭腦疲憊而沉重,仿佛那是一架陳腐的馬車,日積月累形成了厚實的鐵銹,再也難以發動。

  孩子,孩子,孩子。她不敢繼續往下想,亦不敢閉上眼睛。一旦閉上眼睛,她就看見漫天漫地的殷紅色彩,那是血,那是她孩子的血,正舒緩的向她流淌。

  房門忽然被打開,帶進一股涼意,她聽到有人走進來,卻沒有理會。

  腳步漸漸向她走進,直到掀起幔帳。

  南景霈在她床前站了一會兒,似一尊塑像般靜靜的望著她。良久,他忽然伸手去摸她的額頭。

  她的額頭微微發現,顯然是有些發燒。

  她似有些嫌棄,將身子往后縮了一縮,躲開了他的手。

  南景霈重重的呼出一口氣,伏下身溫柔的望著她:“你身子還沒好,怎么不躺著休息呢?”

  沈韻真的目光漸漸移到他的臉龐上,那張熟悉而清晰的臉孔在今日看來卻讓她感到陌生。她呆呆注視著這張俊朗的面容,良久,她才決然搖搖頭。

  南景霈有些尷尬,仍舊耐心的坐下來,雙手撫上她的肩膀,溫聲細語的說道:“你聽朕給你解釋。”

  她不說話,雙手捂住耳朵。

  南景霈眉心微微一跳,似被一般迅速縮回手。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他雙手撐在床榻上,身體前傾,正好能湊到沈韻真身邊:“你完全誤會了,那也是朕的孩子,朕怎么會那樣狠心?”

  狠心?怎么會?沈韻真輕輕哼了一聲,目光微側,終于斜睨著南景霈的眸子。

  “不是你強迫我吃那盤海棠酥的嗎?”她問。

  南景霈重重喘息著,兩道濃眉緊蹙,有些說不出話。難道在她的眼中,他會是那樣冷血無情的人嗎?就算他是,難道她們千百個日日夜夜,朝夕相處,都不能讓她對他多出一份特殊的信任嗎?

  他在進來之前,劉二月就已經把那件事情完完本本的說給他聽。他依然感知到事情的復雜,甚至有些后悔,不該不由分說強迫她吃東西,可他當時只是為了她的身體著想。他只是擔心過甚,一時壓不住火氣。

  他并不是那種殘忍到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能殘害的人吶!

  她抱著膝蓋坐在那里,輕輕把下頜墊在膝蓋上,黑瀑似的長發披散著,仿佛夜幕銀河。

  她靜靜的坐在那里,直到月色降沉,黑暗中只能聽到她柔軟的呼吸聲。他也坐在那里,做的雙腿發麻。

  譙樓之上,三更鼓響,他忽的打了個寒顫,意識似在一瞬間清晰起來。

  慘白的月色透過未上窗板的房間里,照的一地銀白。

  記憶洶涌而來的洪水,一瞬間淹沒了他。

  他隱約能看到有人站在他的身邊,周遭都是漆黑的,唯有那紅妝女子站在明亮的光影里。她癡癡的凝望著他,好像少年時的驚鴻一瞥。

  應秋?他感到汗毛都跟著豎起來,凝視著那張如月色辦慘白的臉孔,凝著她慢慢向他走來。

  她哂笑著望著他:“南景霈,你們也有今天?”

  他忽的打了個寒顫,才發覺殿內空空蕩蕩,并無一人在殿內,唯有月色凄涼。

  他轉過頭,剛好跟沈韻真的目光相撞。

  “你走吧。”她凝了他一陣,終于一字一句的說道。

  南景霈凝著眉,撫上她的肩膀:“不是朕做的。”

  “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真的不是朕!”

  “你放開我!”

  “你冷靜點,聽朕說,真的不是朕!”

  他幾乎是在低吼了,他扶上她的肩膀,凝著她那張驚懼卻又哀傷的臉孔。她再一次沉默了,目光慢慢低垂,最后飄向一個無人的角落。

  又是這樣,她又是這樣!

  南景霈只覺得自己心底里忽的燃起一把大火,她卻冷若冰霜。

  他寧愿她打他罵他,亦或是痛哭一場,那都要好過她現在這樣冷冰冰的,一言不發。

  “你為什么不相信朕?”他凝著眉,重重搖晃著她的肩膀:“朕在你心里難道是那樣冷酷無情的人嗎?難道朕會害你?為什么你永遠都不相信朕!?”

  她凝著他,一滴冰冷的淚沿著眼角緩緩地慢慢的流下來,繼而眼淚似斷線的珠子,大顆大顆的落下來。

  他見不得她哭,竭力想抹去她臉頰上的淚痕,可那眼淚卻怎么抹也抹不干凈。

  他終于抱住她,將她的臉頰緊緊攬在自己的臂彎當中。一手不住的安撫她,他拂過她的脊背,竟是那樣的瘦削。她哭的發抖,南景霈的心也隨之震顫。

  “真兒,真兒不哭了。”南景霈囁嚅著親吻著她的額頭。

  她終于扯住他的衣襟,嗚嗚咽咽的哭出聲音。

  “不是朕,真的不是,你要相信朕。”他不住重復著,直到她的身體柔軟的依偎在他懷中。

  她終是體力不濟暈厥過去,南景霈悵然嘆了口氣,擦去她額間滲出的細細密密的冷汗。

  她安穩的睡去,臉頰上淚痕未干,南景霈用溫水沁濕帕子,一點兒一點兒的替他擦拭。她的額頭滾燙,想是又在發高燒。

  他替她掖好被子,起身走出殿外。

  夜間又下起雪來,飄飄灑灑似憋著一股勢頭,仿佛要把齊宮中的一切淹沒在漫天漫地的白雪當中。

  殿外石幢中點著蠟燭,一排繡球琉璃燈照的院中燈明瓦亮。

  劉二月還站在院中,臉上凍得發紅,一雙手縮在手籠里。

  南景霈慢慢走到玉階下,走到那小宮女的身前。她還筆直跪著,頭上雪花已經堆積了薄薄一層,好像一個精致的雪人。

  他扭頭看了劉二月一眼:“說了嗎?”

  劉二月搖一搖頭道:“回皇上,她就這樣一直跪著,半個字都不肯說。”

  青羅凝著那個小宮女,只覺得她連呼吸也沒有。她悄然扯了扯劉二月:“劉嬤嬤,你瞧她是不是凍僵了?”

  南景霈隨即叫人過來:“給朕好好盯著她,不許她死,一定要供出幕后主使來。”

  天色漸漸明朗起來,鐘樓那邊已經在催促上朝,南景霈背著手在院中站了一會兒,吩咐東來道:“把早朝推遲一個時辰。”

  他說著,轉身向殿內張望。他期盼她睡醒,醒來便可以把這漫長的噩夢忘記了。

  一個時辰過去,她還安然睡著,而他已經沒有任何理由繼續推遲早朝了,無可奈何,他也只能登上御駕,往勤政殿的方向去。

  她是在他下朝前醒來的,因為哭過一場,心思便不像先前那樣沉重了,劉二月服侍著她慢慢喝著一碗紅豆圓子湯。

  蘭臺宮的小廚房做這道“紅豆圓子湯”時,一向要加些剝了苦芯兒的蓮子,可今日這湯里,卻沒有蓮子。蓮子諧音憐子,劉二月擔心她心里難過,便特意囑咐小廚房不要加蓮子。因而今日的湯雖然甜膩,卻少了一份清香。

  她只吃了幾口便吃不下,推開劉二月的手,倚在床欄上休息。

  南景霈下朝回來,見她還坐在那里,便對劉二月擺擺手,示意她退下。他徑自坐在沈韻真的床前,柔聲道:“好些了嗎?”

  她凝了他一陣,輕輕點了點頭。

  “這件事,朕一定會查清楚。”他撫上她的手。

  沈韻真的手冰冰涼涼,似才剛玩過涼水,南景霈的掌心滾燙,便將那雙手覆在自己臉頰上,一面用自己的體溫焐熱她的手,一面道:“說心里話,起初朕是真的不希望你生下那個孩子。”

  他見她要反駁,又柔聲道:“可朕不會自作主張,真兒,你應該知道的,朕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你傷心難過。在朕的心里,你和大齊的江山一樣重要。朕在意你的身體,也在意你的感受,無論任何時候,朕都不愿強你所難。”

  他坐得近了些,又將她攬入懷中:“朕知道,你非常在乎這個孩子,你想讓朕兒女雙全,可是真兒,”他撫上她的鬢發,溫柔的揉搓著:“如果留下這個孩子就要用你的性命去冒險,那朕真的不想要這個孩子。”

  她的指尖在他心口輕輕描畫,三點水,一個雨,一個沛,那是他的名字。南景霈將她的手包在掌中,下顎抵在她額頭上。他的心癢癢的,似小蟲兒在爬。

  他只覺得手背上漸漸被洇濕一片,她的淚珠一顆一顆落在他的手背上,南景霈只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不要哭,韻真,不要哭。”他一手替她抹著眼淚,暖融融的掌心覆在她小而冰涼的臉頰上。

  南景霈又緊緊將她圈在懷中,她的身體還在發抖,抽噎漸漸停止,南景霈才溫然吻干她眼瞼的淚水:“你還有朕,有承元,不要哭,只要你陪著朕,一生一世朕絕不會辜負你。”

  他悵然嘆了一聲,如果沒有你,這個世界,這大齊的江山對于朕來說,不過是沉重的枷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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