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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只想守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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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書房內的幔帳一重一重放下來,薄薄輕紗漸漸氤氳成一團濃霧,濃的遮蔽視線。

  他的腕子輕輕搭在腕枕上,壓出一個淺淺的凹槽,她提起帕子,隨意一投,那塊單薄的絹布便將他的手掌蓋住。

  南影霖抬眼凝著她:“朕又不是后宮的妃子。”

  她知道他是在詫異這塊帕子,男人們是從來不會在意這些的,只有娘娘命婦們才會在意太醫們是否可以親撫她們的手腕。

  他不介意,可她是十分介意的,她一絲一毫都不想觸及南影霖,哪怕只是兩根手指。

  她替他診脈,他卻一直目不轉睛的望著她,他已經很久沒有時間這樣仔仔細細的打量一個人了。宮中的日子不好過,在這兒過活的女人通常會變得憔悴,比如南景霈身邊的那位賢妃。

  他是親眼見過賢妃每一年的變化的,每一個新年宮宴上,先帝都會叫姜太師把她帶到宮里。

  直到今天,他仍然記得曾經年少的姜應秋是何等的明艷照人,可后來,后來她便泯然眾人,同這宮里白頭宮女也沒什么兩樣了。

  他凝著沈韻真,心中忽的感到驚詫。

  他仔細搜羅著她在他腦海中殘存的印象,那時的她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女,是國醫沈氏的大家閨秀,同那些富貴人家的女兒并沒什么不同。

  可現在,她變了,她變得越發精致,越發璀璨,越發楚楚動人。

  看來南景霈并沒有苛待她,反而把她保護的很好。

  他曾聽說過,南景霈是愿意為她去死的,而且他也真的這樣做過。

  一個男人愿意用性命去呵護一個女人,那歲月又怎么會在這個女人的臉上留下任何風霜呢?

  她還是美的,而且越發美艷。只是,她的眼里多了些愁苦和冷冽的味道。

  南影霖笑道:“其實,你今日這身衣裳選的很好,白色與你很是相配。”

  她一眼望過去,寡淡的眸子里只有繚繞不盡的淡漠疏離。

  他的笑容有些僵硬,又補了一句:“真的。”

  沈韻真撤了手,低聲道:“本宮去抓藥了。”

  她起身便走,卻忽然被南影霖從背后抱住。她忽的一驚,南影霖的一雙臂膀已經死死板住了她。她竭力掙扎,但掙扎不脫,于是她便喊叫起來。

  她是拼盡全力去喊了,可人人都知道新皇帝在御書房里,誰也不敢來壞他的好事。

  “你再敢亂來,我立刻咬舌自盡!”情急之下,她只得這樣說。

  南影霖忽的一怔,隨即松開手,她的身體驟然抽離,慌忙逃脫到距離他有幾米遠的地方。

  她恨恨的望著他:“南影霖,雖然你現在是皇帝,但你不要忘了,本宮是太妃,若你敢對本宮無禮,長信侯也不會輕易饒過你。”

  他或許還是有些害怕長信侯的,不然他不會把承元死死扣在手里,這是他與長信侯談判的唯一籌碼,無論在任何時候,他也不能輕易丟棄。

  南影霖有些無奈的挑一挑眉毛,她聽見他從喉嚨里喃喃的低語:“何必急著離開呢?”

  他說著,繞過她去,到桌邊斟了一杯茶,房里許久沒有人來換茶,自從南景霈駕崩,御書房的太監也憊懶了不少。

  放涼的茶有些澀口,但他口渴至極,還是喝干了手中的杯子。

  他放下茶盞,許久,突然問她:“你還記得咱們小的時候嗎?”

  她一窒,小時候?

  南影霖扭頭望她:“那個時候,你只喜歡跟朕玩,可南景霈每每都要摻和進來,所以你每次都會不高興。總是開開心心的隨你爹入宮,卻又淌眼抹淚的回沈府去。”

  他見她不說話,又淺淺一笑:“從小父皇就不喜歡他,因為他笨,就連捉迷藏,每次他都是最快被找到的那一個。有時候,甚至顧頭不顧尾,父皇很不喜歡他這樣。其實,捉迷藏對于你來說,或許是一個游戲,可對于父皇來說,卻是一次審視皇子智慧的機會。”

  沈韻真悵然神傷,是啊,于她而言,那不過是消磨時光的游戲,可對于先皇而言,那未嘗不是一個看透他兩個兒子的機會。

  時至今日,她仍然記得先帝觀望他們的身影,每每玩意正濃的時候,她驀然回首,總能看見一個穿朱黃龍袍的人站在假山亭的石柱后面,背著手,默默注視著什么。

  她常常對父親說,皇上是很喜歡發呆的,可父親不許她這樣說,后來,她的話就改成了皇帝是很喜歡看風景的。

  原來,他看的竟是這一番風景。

  南景霈的年歲比她們兩個都大,又經歷母親早亡,故而比他們先經歷了人世的滄桑。他比他們懂事的更早,他應該早早就看到先帝站在那里看他,他應該早就知道這是他展示他聰慧的大好時機,可他沒有,他在他們的面前,永遠是那個率先被抓住的笨蛋。

  他總是第一個被抓住,而南影霖卻是怎么也抓不住。南影霖藏得極深,不管她如何抽噎,如何的手足無措,他也絕不會跳出來。他一定要等她哭夠了,等她大喊著,我不玩了,我認輸了。他才肯露出頭來。

  沈韻真冷笑著望著他:“是啊,他真傻,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卻仍舊扮演著一個笨蛋的角色。他明明可以展露才華,卻因為不忍心讓他的弟弟妹妹哭泣而放棄了。”

  “你以為這樣做很正確?”他亦冷笑著望著她:“一個要做皇帝的人,卻沒有當仁不讓的意志,一個想做皇帝的人,卻沒有一個冰冷狠厲的心,這樣的人,終究是婦人之仁,他就算得意,也不過是一時得意,長久不了。”

  沈韻真斜睨著他,傲然抬抬下顎:“你呢,你明明沒有仁慈之心,卻硬要裝作賢王的樣子,你以為你的小伎倆,先帝不曾看透嗎?先帝把皇位留給景霈,不留給你,就足以說明一切。”

  “哈!”他大笑一聲:“你說這話的腔調真像他!”

  他忽的有些遑急,一甩袍袖,在殿內來回踱步:“難道朕在跟你討論先帝更喜歡誰的問題?”

  他忽的立住,直直盯著她:“朕是在跟你討論你為他守節到底值得不值得的問題。朕記得你曾經說過,你要嫁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請你自己想一想,南景霈究竟哪一點符合你的要求?”

  她漠然撇過眼去,到底值得不值得,只有她自己知道罷了。

  她不管南景霈的性情究竟適不適合做皇帝,究竟稱不稱得上是頂天立地,難道先帝看不上的人,就一定不好嗎?難道一個心存仁慈的皇帝就不是一個好丈夫嗎?

  她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她沈韻真不是那種天命所歸要為凰為后的女人,不是非皇帝不嫁的野心家。

  她要的不過是一份真情,是默默守候,是細心呵護,是柔腸百轉,而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景霈,只有他。她只要他,只要守著他,日日想著他,足矣。

  “你說夠了嗎?”她轉過臉。

  “要說的還很多。”他答。

  沈韻真一抬手,止住了他:“不要說了,你的話越多,我就越覺得你令人作嘔。”

  她拎起藥箱抬腳便走,他忽的又抓住她的手臂,她失聲驚叫,他的力氣大的驚人,幾乎將她的手臂捏碎。

  “韻真,朕的話都是發自內心的,你好好考慮一下。或許他真的對你很好,可他已經死了,你還有大好青春,大好年華,未來還有幾十年的日子要過,你總不會一輩子都活在對他的懷念當中吧?如果你跟了朕,朕也會對你很好的,甚至比他對你還要好。”

  沈韻真瞇起雙目,輕蔑了冷笑道:“南影霖,你難道是患上心疾了嗎?”

  他眉心一蹙,話到嘴邊又生生被他噎了回去。

  “或許是你習慣了演戲,每天都對著不同的人扮演不同的角色,角色一多,你根本記不住你曾經演過什么。”她恨恨的逼視著他:“你剛剛說過做皇帝要有一顆冰冷狠厲的心,你現在又扮成一副長情癡心的樣子,你把我沈韻真當做三歲的小孩子了?我就這么好騙嗎?”

  她用力抽回她的手臂,語氣低沉含恨:“更何況,你殺了我的丈夫,害了我沈家滿門。我現在不同你計較,是為了完成你我的交易,為了讓蘇家和景霈的兩個孩子好過一些。你以為我絕口不提,就是真的忘記了嗎?”

  南影霖深深的倒吸一口冷氣,這股空氣如同一個奇異形狀的物體,充斥在他的胸腔當中。那種怪異的感覺,說是如鯁在胸也不為過。

  “看來你絕不會跟朕冰釋前嫌的咯?”他問。

  “死也不會。”她答。

  他忽的揚起巴掌,意圖向她的臉頰打來,她已然感受到有股冷風從她鬢邊劃過。

  吱呀一聲,忽的有人推開殿門。南影霖住了手,那巴掌停在距離她臉頰兩寸的地方。

  “陛下,”是個面色蒼白的小太監,他躬身走到切近:“陛下,永巷的徐貴人求見陛下。”

  徐貴人?她一窒,愕然扭頭去看他。

  “什么事?”他問。

  小太監輕輕咳了一聲,似有難言之隱。

  他望了她一眼:“你先回去。”他隨即又對小太監道:“叫她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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