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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因果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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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漸漸明白過來,眼前的尷尬,都是打他的那個太監所造成的。同房之時受了驚嚇,他才會變成這樣。

  他也曾聽說過,男人一旦得了這種病,再想治好便是難于登天。他的叔伯便有此癥,他兒時到叔伯府中玩耍時,也曾偷偷鉆到他的床下偷聽過。

  普通男人若是得了此癥,不過是自己和女人一道受罪。可他是個皇帝,皇帝若是無法生育,麻煩便會接踵而至。

  他這小半輩子的心血都鋪在奪江山的事情上,對女人從來是絲毫不沾,他到了這個年歲,別說兒子,就連女兒也沒有一個。

  若從今以后,他都碰不得女人,那百年之后,這皇帝之位又該傳承給誰呢?恐怕到那個時候,皇位又要落在南景霈的兒子頭上。

  他不敢明目張膽的宣太醫,生怕太醫將他不育的事情傳出去。一旦朝內知道他無法生育,那些才剛臣服于他的臣子們,便會再生事端。

  他雖然有長信侯的支持,可那也不過是將將抗衡而已,若是朝臣們看到了更嚴密的利益鏈條,長信侯也未必控制得住他們。

  按祖制承襲,這皇位就該是南承元來坐,自己不過是一個奪走南承元皇位,殺了他父皇的長輩。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若是將來南承元承襲帝位,那些支持自己的臣子豈非成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

  朝臣們不是傻子,要是自己沒有親兒子承襲帝位,他們只會反過來支持南承元。與其讓南承元長大報復他們,還不如從現在開始養成,到時候南承元一登基,他們個個都成了朝廷的大功臣。

  他厲色凝著她,卻也不敢貿然相信她。盤腿靜靜在青磚地上呆坐了許久,起來時,仍覺得這一切的事情像夢一樣。

  不,這是夢,這一定是夢,是他被人打暈過去,尚未醒來!南影霖用力在自己臉上抽打兩下,臉頰倏忽間脹得緋紅,熱辣辣的疼。

  他撫上自己的臉,呆呆的望著殿內墻壁上懸掛的一張古畫。這幅畫一直掛在這里,從來沒讓人動過。畫卷已然泛黃,布滿細細密密的紋理,像銅色的老人皮膚。

  是一幅人物圖繪,聽說是太祖開國時親手掛在這里的,傳到他們這一代,已有三百多年的歷史。

  他曾聽先帝說起這畫中的故事。

  早五百年前,北寒野蠻的部落王被當時最為驍勇剽悍的野皮王迅速統一。野皮王中道崩殂,他的遺孀泰布木太后帶著野皮王之子安統王子承襲王位,一舉奪得中原江山,這便是黔風王朝。

  而這畫中所繪,卻是二百年后,也就是大齊建國之前,太祖帶兵攻入京城,一舉推翻了通知長達兩百年的黔風王朝的壯舉。當時黔風王朝的最后一任太后盛饒領著八歲的小皇帝退位,黔風王朝被大齊軍隊一路窮追猛打,四分五裂,終于逃回北寒。

  從太后帶著幼子開國,又以太后帶著幼子結束。太祖感慨報應輪回,便要人畫下了他攻破王朝時,宮人四處逃竄,以及他賜死盛饒太后和小皇帝的事情。以亡國之態,警醒后世子孫。

  報應輪回,或許這世上真有報應輪回……

  “你能治?”他站了起來。

  沈韻真冷笑一聲:“這有何難?你別忘了,我爹還在京城,就算我治不好你,不是還有我爹嗎?”

  “你爹?”南影霖嗤嗤冷笑著:“對,你爹。”

  他欲言又止,卻伏身將沈韻真解了下來。沈韻真揉揉已經綁的酸痛的手臂和小腿,沒好氣的望向一邊。

  “怎么治?”他總算和軟下來。

  沈韻真繞過他去,蘇德妃的半邊臉頰滿是黏膩的血,她從袖中取出手帕和著半杯茶,一點兒一點兒的替她擦拭。

  南影霖知道她是故意在試探他的耐心,以便抬高談判的價碼,便道:“你不必擦,朕即刻宣太醫院替她診治。咱們現在可以坐下來平心靜氣的談談了嗎?”

  沈韻真停住手,沖他冷然一笑,平心靜氣,面對一個殺死自己心愛丈夫的男人,一個設下奸計滅了沈家滿門的男人,她要如何平心靜氣?

  “南影霖,這是你的報應。”她清冷的吐出一句話。

  南影霖面上略略沖動,但又竭力把火氣壓了下來,她是醫女,她是唯一一個知道他無法生育的醫女,她是一個他唯一指望的上的醫女。南影霖在心里默默念叨幾遍,總算平穩了心情。

  “好,就算是我的報應,”他向她走過去:“咱們能談談了嗎?”

  沈韻真低下頭去,冷道:“那要看你的態度了。”

  他掩口輕咳了一聲,打開殿門,對文遠道:“你去太醫院,把那個叫王品堂的太醫帶過來,就說蘇德妃的耳朵受了傷。”

  沈韻真輕輕扶起蘇德妃,將她摟在懷里,輕聲叫道:“蘇姐姐?”

  蘇德妃漸漸蘇醒過來,感覺耳垂處還有絲絲點點的疼,她伸手去摸,卻被沈韻真壓住了手。她凝著沈韻真,眼淚撲簌簌落下來。沈韻真亦哭了,只是竭力壓制著,不想在南影霖面前哭出聲。

  “太醫馬上就到,”他的手在沈韻真和他之間來回游走:“現在咱們有的談了嗎?”

  沈韻真輕輕哼了一聲:“宣過太醫就算完了?”

  他面上漸漸凝重下來:“你還想要什么?”

  “皇上駕崩,大喪如何操辦?皇上的陵寢尚未完工,棺槨又該停在何處?蘇德妃與我,元兒和陽秀,我們這些皇上的妃嬪和子女又該居于何處?”她凌厲的望著他:“我知道,這些你絕口不提,就是想讓皇上失了體面,于泉下不安。可你若持這樣的態度,我們還有什么好談的呢?”

  南影霖的的眉頭漸漸皺緊,沉默了許久。

  “談什么?”蘇德妃小聲問她。

  “與你無干!”南影霖忽然暴怒的喝了一聲。

  蘇德妃嚇得一顫,想起宮里盛傳的那些閑話:信王和沈家小姐是青梅竹馬的戀人。她怕他們這一談,會把沈韻真談成了南影霖的女人,便扭頭對沈韻真道:“是不是他逼迫你?”

  沈韻真撫上她的手,輕柔搖搖頭:“姐姐放心,不是姐姐想的那樣,我絕不會做辱及皇上體面的事情。”

  他凝著沈韻真,驟然暴喝:“朕才是當今皇上!朕才是真龍天子!”

  沈韻真微微瞇起眼,并不借他的話茬兒,只是冷然反問:“信王是沒聽見剛才本宮說的話嗎?”

  他咬咬牙齒,含恨逼視著她:“你別忘了,你們現在是階下囚,朕隨便一根手指頭都能碾死你們!”

  “那你就殺了我,看我怕不怕?”沈韻真不以為然,扶著蘇德妃坐到御書房內靠著墻壁的羅漢床上。

  南影霖沉默了許久道:“何必這樣劍拔弩張的呢?你抓了朕的把柄,朕也捏著你們的命門,互利互惠不好嗎?何必鬧得兩敗俱傷?想想孩子,想想你的家人。”他指了指蘇德妃:“她是無牽無掛,你呢,你的爺娘叔嫂也都不要了嗎?你蘇家幾百口人的性命,你家族的榮華富貴都不要了嗎?”

  蘇德妃知道他是想讓她幫忙勸勸沈韻真,可她也不想理他,便和沈韻真相互扶持著坐在羅漢床邊。

  沈韻真輕輕壓低聲音道:“姐姐,他說的對,你還有父母親朋和陽秀,我還有元兒。陽秀和元兒是皇上膝下僅有的一雙兒女,若是他們出了事,妹妹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沒有顏面去見皇上。”

  蘇德妃抿抿嘴,她們兩人的性命不足惜,只是可憐了兩個孩子。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不容易的卻是活。

  “妹妹,我們要活著。”她輕輕說。

  沈韻真垂下眼,知道蘇德妃同意了她的話,便扭頭對南影霖說:“本宮的價碼已經開出來了,若信王全盤答應,那我也能讓信王如愿。”

  南影霖抿抿嘴唇:“朕登基繼位之后,擇日辦理皇兄大喪,大內撥銀四十萬兩,朕親自扶棺出殯,在京文武百官必須到場哭靈。大喪過后,加緊修建皇兄陵寢的,棺槨先停放于太廟后殿。至于你和蘇德妃……齊宮后有圣安宮,是先太后的居所,正殿寬敞,又有東西配殿,東西耳房,東西廂房,后有假山蓮池,戲臺高閣,想必二位能住的慣。皇兄的兒子,朕會擇人撫養,公主便與你們同住,二位意下如何?”

  沈韻真點一點頭,又道:“還要附加一條。”

  南影霖挑一挑眉:“什么?”

  “這皇位本該是元兒的,我要你在百年之后,把皇位還給元兒。”沈韻真輕慢的凝著他:“你可做到?”

  南影霖眉頭倏忽一蹙:“這……”

  “你不答應?”蘇德妃望著他。

  “答應,這是應該的,應該的。”他笑道。

  沈韻真既要幫他治病,待病好了以后,他要多少皇子要不得?到時候就算他要把皇位還給南承元,他自己的兒子也不會答應。他覺得她想的未免太簡單了,便滿口答應。

  沈韻真長長出了一口氣,道:“既如此,信王著手去辦吧。”

  “信王?”他反問。

  “信王。”她篤定。

  她只能稱呼他為信王,除此之外,再不會有別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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