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誰?”南景霈厲色望著她:“你老實交代,朕或許可以對你從輕發落。”
徐充儀似糾結了一會兒,又側目望望蘇昭儀,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蘇昭儀冷笑道:“皇上,這事還不明白嗎?這宮里誰最恨宸妃娘娘,誰便是殺死孩子的真兇。”
南景霈已然心知肚明,這事本沒什么好審問的,不過是讓徐充儀親口說出來,簽字畫押當做呈堂證供罷了。
徐充儀本也不算什么厲害角色,充其量就是一顆被人利用的棋子,仗著自己有靠山,所以才膽大妄為。可她也不仔細想想,她的靠山,當真能靠得住嗎?
皇帝厲的目光狠辣陰郁,像一柄寒光凜凜的利刃,朝著徐充儀的心臟直直刺來,她猝不及防,被這眼神嚇得心肝一顫。
“皇上,臣妾不過是跟田氏有仇,所以才鬼迷心竅害了那個孩子,臣妾想,田氏穢亂后宮,她的孽子留在宮里也只能是讓皇室蒙羞,臣妾這才斗膽,替皇上處置了那個孩子。這不過是臣妾與田氏的私仇,與宸妃娘娘可半點兒關系也沒有。”
“你還嘴硬!”皇帝突然暴怒的一吼。
他這一吼,將房中嬰兒嚇得嚎啕大哭起來,沈韻真略蹙眉,叫劉二月把孩子抱出去呵哄。
南景霈恨恨地指了指徐充儀:“若只是私仇,你怎會到宸妃宮里,故意說那些混賬話來刺激她,你是見她月份大了,身體又弱,所以才出此毒計!你想見她一尸兩命,想讓朕痛失所愛,是不是?”
沈韻真默然望著徐充儀,半個字也沒說。
她倒也不怕徐充儀的刺激,她連那嬰兒的尸體都見了,還會怕她的幾句話么?
其實從前幾日起,她便覺得小腹酸痛,渾身疲憊不堪,她早就知道自己可能會早產,只是沒有刻意張揚罷了。
偏偏徐充儀存了壞心,又是虐殺嬰兒,又是出言刺激她。既然徐充儀沒安好心,那這早產的事,也只能算在她頭上了。
還是東來說的對,人啊,千萬不能存壞心,做壞事,半點兒都不能。
徐充儀沉默半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蘇昭儀又冷道:“皇上,依臣妾看,徐充儀不過是死到臨頭故意拉人下水罷了。皇上不必理她,只處決她一人便好。至于徐家,雖然未必知道,可他們畢竟也犯了教導無方之過,不如將徐家在職者開缺,有爵位者連降三級。如此,便算是為宸妃母子討回公道了。”
皇帝看了蘇昭儀一眼,點一點頭:“徐氏,你若執意不肯供出主謀,朕便只好照蘇昭儀的法子辦了。”
徐充儀心頭忽然一涼,她和賢妃一同計劃的事情,憑什么到頭來讓她一人承擔責任?
這宮里鬧成這樣,賢妃又豈會不知,她如今遲遲不到,莫非是想躲起來不承擔責任?
南景霈輕輕一嗤:“蘇昭儀,你代理六宮事宜,如何處置徐氏,你看著辦吧。”
蘇昭儀微微一垂眼,道:“皇上,徐充儀假傳圣旨欺君罔上,謀害宸妃及皇子罪大惡極,不過看在她服侍皇上一場的份兒上,多少也要留些體面,臣妾的意思是,賜她三尺白綾,好歹留個全尸也就罷了。”
南景霈點一點頭,道:“既如此,你與東來去辦吧。”
蘇昭儀說著,沖東來一揮手,東來隨機便招呼幾個太監過來,一左一右架住徐充儀往外拖拽。徐充儀自是怕死,掙扎著不肯走。
東來又低聲道:“娘娘,您別掙扎了,害人性命的事情都做了,還怕這三尺白綾嗎?”
光潔的青磚地面被拖出兩道扭曲的長長的白印兒。
人已被拖到門口,又聽見徐充儀拼勁全力喊了一聲:““是姜賢妃,是賢妃指使臣妾謀害宸妃的!”
她隨即被拖回來,衣裳已經扯的凌亂,鬢邊絨花也被扯得脫落,掛在凌亂的發髻上。
她已經被嚇了個半死,跪在皇帝面磕頭如搗蒜。
南景霈淡淡哼了一聲:“東來,讓她簽字畫押!”
賢妃雖在昭臺宮里縮著不見人,可心思無一刻不在蘭臺宮中,這邊徐充儀才剛畫押,她立時便坐不住了。忙叫瑞香替她梳妝打扮,準備往蘭臺宮中去。
可還是晚了,她剛跨出寢殿,便被內衛擋了回來。
她這才發覺,整個昭臺宮已經被內衛牢牢的控制住了,所有的宮女太監已經沒了蹤影,全部被衛尉集中關押在一間空屋里。
“你們這是干什么,本宮還是皇上的賢妃,你們便如此大膽,竟然連本宮的人都敢抓!”
她說罷,卻見東來搖晃著手中浮塵,腳步輕盈的走到切近。
他略倨傲的一欠身兒:“賢妃娘娘,奴才給您請安了。”
“東來?”賢妃指了指他:“皇上呢?為何要關著本宮?”
東來淺淺一笑:“因為什么,娘娘自己心里最清楚。”
賢妃疏忽一窒,被他噎的說不出話來。
“本宮要見皇上。”她憤憤的說。
東來冷笑一聲:“巧了,皇上也想見您呢。”
她惶急:“那還不帶本宮去見皇上?”
東來卻撇一撇嘴,一手阻了:“別急,在那之前還有一樁事未了。”
他勾勾手,便有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沖上來,一左一右的把賢妃和瑞香通通架住,亦不顧她們愿不愿意,頭也不回把她們往屋子里拖拽。
賢妃擰不過,片刻已經被她們牢牢的按在椅子上。她站不起來,只能狠狠的盯著東來:“你們這是干什么,本宮肚子里還懷著皇上的骨肉,你們就不怕傷了龍種嗎?”
東來傲然仰著臉兒,沖其中兩個婆子一歪頭,她們心領神會,隨即將瑞香壓到一邊控制。
“奴才就是為這件事來的。”他輕輕弓下身子,正對著賢妃的臉。
這姿勢有些失禮,可賢妃這會兒已然顧不上這些。
“你說這話說什么意思?”她掙扎著,可那兩個婆子就是死死不肯撒手,痛的她兩邊胳膊像斷了一樣。
東來將身子一側,露出一個端碗的婆子來,那婆子黑漆漆的像個粗手大腳的壯漢。她一笑,臉上肌肉便硬邦邦的繃著,樣子很是猙獰。
她一怔,心里驚慌亂跳。
“你干什么!”她害怕的扭動著身子:“本宮肚子里是皇上的骨肉,你若傷了皇上的骨肉,皇上不會放過你的!”
可她亦知道自己這樣喊是無濟于事,東來是皇帝最信任的太監,若不是皇帝命他來,誰又使喚得動他呢?
那碗藥已經放的冰涼,灌進嘴里苦的像黃蓮,她隨竭力扭動,可奈何被人扳住下顎,藥汁還是肆無忌憚的往喉嚨口里淌。
一碗藥灌進肚子,她知道于事無補,那些婆子一松開手,她便撲倒在地,拼命的扣著喉嚨,想把藥吐出來。可咽下去容易,吐出來難,她直扣的喉嚨生疼,舌根撕痛,卻也吐不出半口。
眼淚大顆大顆的落在柔軟的羊毛地氈上,將氈上的花紋沁得越發鮮艷。
“為什么!”她哀哀的嚎哭一聲,伏在地上氣息奄奄。
“昨天鐵蠡王的信使偷偷面見了姜太師,二人定下了里應外合之計,被禁衛軍當場擒獲,人贓俱在,此為一。賢妃娘娘指使徐充儀暗害宸妃娘娘難產危及皇子,此為二。信王謀反,而姜家的二小姐一直在姜家與信王之間游走,充當信使,此為三。皇上格外寵信姜家,可姜太師卻帶刺客墜銀來毒害皇上,此為四。”
東來傲然走到賢妃面前,道:“姜家幾代為臣,若沒些響當當的理由,怕是殺不動,這四條,一對外敵,兒對后宮,三為間諜,四為弒君。昨日皇上已經下旨,把姜家參與信王謀反的一應人等全部問斬。娘娘昨日進城的時候難道沒看見那老百姓忙慌慌的往菜市口跑的樣子?”
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叢小腹蔓延上來,直痛到心口,痛得她幾乎說不出話,伏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著。血漸漸濡濕了她的裙底,擴散開來,如一團艷紅色的云。
“不可能,不可能!”她歇斯底里的喊了一聲。
“皇上本想留著娘娘一條命,只可惜娘娘自己又為人不善,犯下了謀害皇子的大罪。”東來慢慢蹲了下去,凝著她:“這就是害人終害己的滋味,好受嗎?”
賢妃的眸子里已然沒里光芒,她死死捂住肚子,縮成一團,一只手在空中慌亂的揮舞著,似是要抓住她孩子的最后一點靈魂,可卻什么也沒抓住,重重跌在地上。
她推著東來的鞋子:“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
東來長長嘆了一聲:“你是姜家的人,皇上既然滅了姜家,就不可能容許有姜家血統的孩子生出來。這藥是很厲害的,不出半柱香,便能流干凈,誰也救不了你。”
“孩子,孩子!”她絕望的喊道:“南景霈,這便是你的真心嗎?”
東來站起身,面上又帶了些迷一樣的笑意:“娘娘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道理。你父親嘴上對皇上說要忠心耿耿,不也謀反弒君五毒俱全嗎?你口口聲聲說對皇上真心,不也陰謀算計皇上的骨肉?只許你們欺騙皇上,就不許皇上反過手來還你一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