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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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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覺得肚子越來越痛,一股撕裂般的痛楚從腹底細細密密的蔓延上來。腰肢酸軟的幾乎支撐不住,她扶了蘇昭儀的手,忍過一陣痛意,才覺得一股溫熱的液體正沿著大腿內側緩緩流下來,濡濕了單薄的褲管。

  “羊水破了。”她痛的幾乎說不出話,聲音又輕又低。

  蘇昭儀一怔,低頭去看,淡淡的水滴正從她的褲管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劉二月撲上來安撫她:“主子別怕,太醫們都到了。”

  她倒不是怕,其實除了一陣強似一陣的疼,以外也沒什么別的感覺。渾渾噩噩的躺下去,房中的幔帳一重一重的落下來,遮住視線。

  蘇昭儀倒比她還緊張,皇帝讓她代管六宮事宜,便是把沈韻真和孩子的安危交給她負責,若今日出了什么事,皇帝那里她萬死難辭其咎。

  蘇昭儀拉住沈韻真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安慰她,那手心兒里漸漸滲出汗來,潮濕又發熱。

  “安安心心的把孩子生下來,你放心,這事兒不會是皇上吩咐的。”蘇昭儀說著,又深深吸了一口氣。

  房中又添了幾個地龍以保持產房的溫度,只是悶得蘇昭儀有些透不過氣來。

  “疼的厲害嗎?”她輕聲問。

  沈韻真搖搖頭,雖然疼痛是一陣比一陣強,可還沒達到不能忍受的地步。穩婆伏身替她查了查胎位,正正的,又伸手探了探:“已經有兩指了。”

  蘇昭儀替她她擦了擦額上的汗水,道:“田氏孩子的事兒是我對不住你,萬沒想到會有這一遭,是我疏忽了。這事兒早就稟報到皇上面前,皇上叫我先不要告訴你,是怕你月份大了,經受不住打擊。等皇上回來自有處理,你現在什么都不要想,安安心心的把孩子生出來。”

  沈韻真閉著眼睛,一顆很大的淚珠從眼角緩緩墜落,滑進了鬢角。

  “別想那么多了。”蘇昭儀輕聲道。

  冬香掀了半邊簾子進來,輕聲道:“主子,王太醫讓奴婢來給良妃娘娘請脈。”

  蘇昭儀讓開了位置,冬香才緩緩跪下去,許久,她蹙起眉,悄悄沖蘇昭儀搖了搖頭。

  蘇昭儀安撫了沈韻真幾句,便隨著冬香出來,問:“怎么了?”

  冬香凝眉道:“良妃娘娘產力不足,怕是要難產。”

  難產?蘇昭儀的身子搖晃兩下,這是她最擔心的事情,果然還是發生了。

  “你確定嗎?”蘇昭儀攜了冬香的手:“你們萬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皇上元日后便要回來,這個時候良妃和皇嗣千萬不能有任何閃失。”

  冬香應了一聲,到外廊里支會王品堂等太醫。

  蘇昭儀便又走進去,對她笑道:“冬香說孩子很好,你不要擔心。”

  沈韻真燦然一笑:“你不用騙我,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她拉上蘇昭儀的手:“若是難產,你一定要替我保住孩子。”

  蘇昭儀聽的有些揪心,女人總是這樣偉大,寧肯犧牲自己,也要讓自己的孩子安然活下去。

  她正悄悄拭淚,又聽見沈韻真說:“我不信任旁人,若我死了,你便把這孩子抱了去吧,讓他喊你一聲母妃。”

  “又胡說了,”蘇昭儀咬咬嘴唇:“明明好好的,干嘛總說些生離死別的話?”

  她忽的又疼起來,面上蒼白如紙,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的往下流。一雙手死死扯住頸下的軟枕,幾將那薄薄一層閃光緞面兒扯破。

  她足足疼了兩個時辰,密密麻麻的疼痛幾乎沒了間隔,起初還可以通過變換睡姿來緩解,后來便是怎么忍也忍不住的疼了。她的頭發黏膩的貼在臉頰上,嘴唇也被咬破了。可這漫天漫地的疼卻總也沒個休止。

  蘇昭儀陪著她,不斷的安撫她:“忍著,忍一忍,就快好了。”

  天色漸漸明朗起來,更深露重,屋外寒風侵體。小順子早備下了些熱粥和包子等早膳給太醫們,只是這些人亦懸著心,誰也吃不下,便把那東西白白放著。

  她似疼的極了,凄然慘叫一聲,隨即便脫了力。

  蘇昭儀見她暈過去,心又揪了起來,忙叫過穩婆:“情形如何了?”

  穩婆上手一檢查,忍不住嘆了一聲:“才五指,皇子的頭還沒下來呢。”

  冬香端了一碗剛剛熬好的催產湯藥走進房中,劉二月將沈韻真扶起來,讓她靠在自己身上,蘇昭儀端了碗,一勺兒一勺兒的喂她把藥喝下去。

  她是被痛醒的,這次越發劇烈了。

  穩婆的頭上亦有冷汗,她抬手揩了一把,道:“昭儀娘娘,良妃主子見紅了。”

  “皇上……皇上……”

  沈韻真一聲聲低沉的呼喊,似小刀割在蘇昭儀心頭。她攥著沈韻真的手:“我已經派人去給皇上送信兒了,用的是鴻翎急使,皇上馬上便知道了。”

  沈韻真抬眼看了看蘇昭儀,唇上喃喃想同她說話,可卻沒有力氣。腹部的痛苦幾乎將她的力氣掏空了,連呼吸都是痛的。

  鴻翎急使在沿路驛站是換馬不換人,所以比別的方法傳信兒要快。這鴻翎急使原本只在軍情緊急時才會使用,今日蘇昭儀貿然用來這個,也是怕她真的撐不過今晚。

  太醫們也說,羊水一破,雖多十二個時辰,若還生不下來,孩子和大人都會有性命之憂。現在算算時辰,也有近三個時辰了。

  “田昭容的孩子葬了嗎?”她挨過一陣痛,抬眼望著蘇昭儀。

  蘇昭儀擰了眉:“這都什么時候了?我求你不要胡思亂想了。”

  她痛呼一聲,死死扯住錦被,喃喃道:“孩子……”

  “田氏不會怪你的,這是她自己做的丑事,與你有什么關系?再說為了這孩子,咱們誰不是盡心盡力,能做到這個份兒上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你就不要再想了。”蘇昭儀急的直淌冷汗。

  她凝著蘇昭儀,又聽見穩婆道:“主子,您使點兒勁兒。”

  她屏住呼吸,向竭力把孩子帶到人世,可她才一使勁,又被一陣劇烈的疼痛打斷了。她痛呼一聲,重重跌在軟枕上。

  痛苦向潮水一樣向她涌來,她只覺得腦袋里一陣強似一陣的糊涂,穩婆的話,蘇昭儀的話,到了耳邊都匯成一團亂糟糟的字眼兒,她無力辨析。只覺得聲音嗡嗡的,什么也聽不清楚。

  日中時,劉二月進來給她喂了一碗老參雞湯,她喝了,可嘴里苦巴巴的喝不出什么滋味。只當是續命的丹藥一股腦的往下吞咽。

  “良妃總提不起力氣可怎么辦吶?”蘇昭儀問冬香。

  冬香亦凝著眉,這生孩子的事情靠不得別人,不似餓了吃飯渴了喝水,她若不是自己用力,這孩子又怎么生得出來呢。

  天色又漸漸暗淡下來,本來喜慶祥和的元日節,都被這一場鬧劇給攪合了。戲班子,舞龍舞獅的班子都停在梨園中,吃著一碗熱騰騰的餃子。

  點燈的太監搬了梯子,將宮里掛好的大紅燈籠一個一個點亮。院中又明朗起來,已有些過年的氣氛,可這光影卻是暗紅,看的人又有些壓抑。

  劉二月引著青羅洗了澡,換了身干凈衣裳。她怯生生的望著四周,神經也是緊繃著。

  自從田氏的事情敗露,她便被罰到掖庭去做苦役。如今沈韻真正命懸一線,蘇昭儀便特旨放了她來伺候,希望有熟人在身邊,沈韻真可以稍稍安心。

  “青羅……”沈韻真聲音低低的,若游絲,有氣無力的。

  青羅往下一跪,眼淚便撲簌簌的落下來。

  蘇昭儀輕聲道:“還不把田氏自盡前的那番話說給良妃娘娘聽?”

  青羅應了一聲,帶了些哭腔道:“昭容對奴婢說,她的事都是她自己的選擇,一切的后果,一切的罪責都是她一人造成的,她不怪任何人。”

  沈韻真凝了她一陣,身上卻又是一陣劇痛襲來,她咬著帕子哀哀的哭了一聲。

  “皇上……”

  蘇昭儀聽見她這樣一聲低吟,似一下有了出路,便道:“韻真,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來,皇上的心思你是知道的,若你有個三長兩短,皇上怎么受得了?”

  劉二月亦應和道:“是啊娘娘,再用點力吧?”

  蘇昭儀攜了沈韻真的手,雙手緊緊握著:“你若是死了,皇上會恨你的,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還有你的孩子,你若是死了,這孩子豈非成了害死母親的兇手?皇上也會恨他的!”

  “娘娘,再用點兒力,已經看見皇子的頭了!”穩婆歡喜的叫道。

  他對她說過,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和孩子的未來,可若是她連命都沒了,又如何還有將來呢?

  她凝著蘇昭儀,竭力聚起一些力量。憋著一口氣,死命向下一掙,許久,她覺得自己最后一絲力氣也被消耗殆盡,手一松,身子重重摔在蘇昭儀臂彎上。

  痛,只有痛!她喘著粗氣,那陣痛楚昏頭漲腦的在身體里亂撞,忽的,似找到一條出口一般。身體驟然松懈下來,她聽見耳畔傳來嬰兒的啼哭聲。

  穩婆歡喜的吼叫著:“是皇子,是個小皇子啊!”

  蘇昭儀亦笑著,嘴唇一張一合似在對她說些什么,她亦想笑,卻只有淚珠從眼角輕巧的滑落。

  蘇昭儀的影子愈漸模糊,光影漸漸晦暗。她只覺得腦袋里倏忽一片空白,黑暗鋪天蓋地的壓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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