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閉著眼睛,一言不發,聽著小順子求饒般的哭了許久,她才開口道:“劉媽媽,我想喝水。”
劉二月應了一聲,去端茶壺,才發現茶壺里的水早就冷透了,她皺皺眉頭,道:“奴婢這就去燒熱水。”
劉二月退出房間,沈韻真才緩緩的問:“你白天去哪兒了?”
小順子愣了一下,黑暗中似被誰當頭打了一棍,猛地矮了一截兒。
“奴才……”
“迷蹤閣的事情,除了你我,再沒第三個人知道,皇上為什么會到迷蹤閣去?”
她聽見房間里沉默了一陣,寂靜的連針鼻兒落地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主子這樣問,莫非是懷疑奴才告密?”小順子驟然反問。
她忽的噎住了,小順子又道:“難道奴才對信王和主子一片忠心耿耿,主子都看不出來嗎?”
若論從前,她是絕不會懷疑小順子的,可今天的事情太過蹊蹺,就好像有人設計好了天羅地網,就等著她和信王往里鉆似的。所以就算她不想,也不能不懷疑了。
“皇上的手段,主子又不是不知道,這宮里到處都是他的眼線。今日的事情他早就算計好了,明知道兩次刺殺他的人就是殿下,可皇上就是不抓捕。他是想放長線釣大魚,他就是想看到殿下與主子見面會說些什么。這一切都在皇上的算計之中啊主子,您怎么能為此而懷疑奴才呢?”
胸口悶悶的,仿佛塵埃郁結在心口,她沉沉的呼了口氣:“那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奴才……奴才正是因為發現端倪,才想去引開皇上,可皇上非要往迷蹤閣去,奴才是攔不住啊。奴才不甚暴露了行蹤,被內衛追殺了半日,到了天黑才趕回來。”小順子俯下身去,重重磕了幾個頭:“是奴才辦事不利,請主子降罪。”
她不以為然的笑了笑,降不降罪還有什么用?他信王威脅她的任務算是徹底破產了,她連最后一點利用價值也沒有了。
“你走吧,告訴你的信王,我沈韻真看錯了他,他也看錯了我,我們兩不相欠,從此以后,老死不向往。他若是恨我,盡管派人取我性命,還望看在我父親年老體衰的份兒上,放過他。”
“主子!”小順子號啕起來:“奴才萬萬不敢傳這樣的話!”
“我已經沒什么利用價值了,你也該去找個新主子利用,免得有朝一日,信王連你也殺了。”
她沒等喝到劉二月端來的熱水便已經暈厥過去,直睡到日上三竿,她感到額間被一點溫濕一下一下的擦拭著。終于呼到了清涼的氣息,她覺得眼皮也沒那么沉重了,緩緩睜開眼睛,見是田昭容靜靜坐在她床頭。
“怎么弄成這樣啊?”田氏的語氣有些惋惜,又有些心疼。
她鼻子發酸,竭力撐著上身想坐起來,田昭容忙壓住她肩頭:“別起來,靠著吧。”
青羅站在她目力能及的地方,手中端著一個青瓷小碗兒。田昭容接過碗來:“這是皇上賞我的血燕,我想你病著,應該用得著這些,先喝點兒東西吧?”
她就著田昭容的手喝了一口,甜津津的血燕劃過甘苦的口腔,化為一股酸味。她不想再喝,便搖搖頭。
“昨天還好好的,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惹得皇上發那么大的脾氣?”田昭容將碗擱在一旁。
田氏提起皇帝的火氣,還有些后怕,入宮這么多年,她還從來沒見過南景霈那么難看的臉色。
“皇上昨晚氣的不行,摔了好多東西呢。”田氏撫上沈韻真的手背,勸慰道:“我看你還是去跟皇上陪個不是,趁你病著,皇上或許不忍苛責,雙雙下個臺階兒,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她嘆了口氣,田氏把事情想象的太過簡單,她和南景霈之間的事情,不是簡單的一句道歉就能解決的。她倔強的扭過頭去:“您別勸了,這里面的事情您不明白。”
田氏嘖了一聲,戳了戳她的太陽穴:“傻瓜,眼下你可千萬不能顧忌面子。皇上只有一個,宮里的女人又多,爭還爭不過來呢!若是給別人機會可乘,要不了多久皇上就就會把你忘在腦后。到時候,你的日子會比做醫女時難過百倍。”
她神情落寞,田氏見她聽不進勸慰,便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我今日原想把皇兒帶來看看你,可又怕孩子太鬧,給你添亂。”
她忽的想起田氏的孩子,心頭猛然浮起一層悲涼。若是有一天,南景霈知道了孩子的身世,他會不會像對待沈家一樣,把田氏一門也誅滅殆盡。
她漸漸開始后悔,當初是為了報復南景霈,才保著田氏把孩子生下來,可她何嘗不是把田氏放在火上烤?田氏的姘頭趙賢還在宮里,看著孩子越長越大,他這個做親爹的,心里能好過嗎?
若是鬧出事端來……
“那個人,如今還在毓秀宮嗎?”她突然問。
田氏神色略審了一下,輕微點點頭。
“不能留他。”她言簡意賅的說道。
田氏詫異的抬起頭,艱難的吞了口唾沫。她的為難完完整整的寫在臉上,陰沉的讓人心疼。
“他不會多事的。”田氏小聲說道。
沈韻真凝著她的眸子,忍不住輕蔑的一笑,這世上還會有田氏這樣單純的人嗎?
“您就這么信任他?”她問。
田氏點點頭,態度很是堅決:“他答應我了,今生今世,都不會再提及此事,這點,你不必擔心,他向來言而有信。”
沈韻真微微垂下眼瞼,情這種東西,還真是會腐蝕人的心性,讓人難以割舍,又被它所傷,痛并快樂,不知不覺的走向死亡。
田昭容走后,她還是覺得渾身乏力,不想起床,索性又躺下去睡了。傍晚時分,她被劉二月叫醒,隔著幔帳,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恭敬的站著。隔著幔帳也看不清五官,只能嗡嗡聽見他說話的聲音,溫和而謙恭,那態度就仿佛她還是寵冠六宮的悅美人似的。
聽聲音倒是不難辨認,是東來。她滿目詫異的望像劉二月,劉二月亦是怔怔的。
“奴才是給美人送東西的。”東來勾勾手,吩咐小太監們把東西抬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