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平時,南景霈也未必會相信素娘的一面之詞。可今日不同,淑妃剛剛惹怒了他,他的火氣正濃。這時候素娘再添一把柴,就是別樣天地了。分寸,火候,時間,拿捏得剛剛好。看來,賢妃為了今天的事,已經籌劃很久了。
蘇昭儀有些感慨,眼見他高樓起,眼見他宴賓朋,眼見他樓塌了。淑妃是正月前復位,如今還沒出正月,她便又被廢了位。
這怪不得別人,只能怪她自己不懂得安分。大過節的,人們都圖個安生,便是真有事,也都悄悄壓下了,偏偏是她無事生非。
皇帝寵幸誰那是他的自由,干涉皇帝的私事已經犯了宮中大忌,再加上她在御書房拷打御前侍女,推搡田美人害其早產,砸了寶華宮,現在又多出一個莫須有的謀害皇子罪。這么多個罪名摞在一起,足夠她上死十次了。
千言萬語匯在心頭,化為知心的一笑。蘇昭儀凝了賢妃半晌,道:“看來淑妃這次再想翻身也難了,姐姐真是好算計。”
姜賢妃知道她懂了,也心照不宣:“皇上把此事交給本宮處置,可見對蕭家的勢力還是有所忌憚,若想她灰飛煙滅,咱們還需再添一把火。”
賢妃捻著一塊兒杏仁兒酥,懷里摟著陽秀。陽秀的年紀太小,自然不理會大人們說長論短,她的一雙眼睛只是直勾勾的盯住了賢妃手里的杏仁兒酥,趁賢妃不注意,她竭力抻長脖子,費力的啃咬那塊杏仁兒酥。她掙扎的太用力,驚動了賢妃,賢妃一低頭,才看見她貪婪的小臉兒。
“我們陽秀長牙了。”賢妃隨口笑道。
蘇昭儀凝了公主一陣:“這孩子幸虧有姐姐照拂,不然在淑妃那里,還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頭。皇上說的對,她那個親娘,比姐姐這個繼母差遠了”
賢妃莞爾,這宮里的眼睛都在盯著她,她才不會傻到用虐待孩子的方式報復淑妃,正相反,她要比誰都細心,要讓整個后宮都知道她的仁慈和善。
皇帝膝下子嗣荒蕪,陽秀本是上天賜給淑妃的一張王牌,只可惜她不懂得善用。再加上鋒芒畢露,做事只圖一時痛快,落到今天這個下場一點兒也不奇怪。
賢妃把臂彎摟得緊了些,讓孩子依偎在她懷中:“我只心疼這孩子,碰上這么愚蠢的母親。”
蘇昭儀伸手摸了摸陽秀公主的小臉兒:“就是不知道,姐姐下一步怎么打算呢?”
姜賢妃狡黠的看了蘇昭儀一眼,道:“淑妃驟然失勢,想必蕭家還搞不清狀況,不妨放出風去,說皇上準備對蕭家動手。”
皇上把素娘的事情交給賢妃辦,本就是暗示她大事小辦,急事緩辦。她明著不動聲色,背地里卻擺了皇上一道。皇上正不知道該怎么處置蕭家,所以連貶黜淑妃的事情都壓著不發。她這里突然放出這樣的風聲,蕭家豈能坐以待斃?到時候真刀真槍的跟皇帝教起勁兒來,皇上即便再為難,也只能著手懲辦蕭家了。
蘇昭儀咬咬嘴唇,好一招上屋抽梯!
姜賢妃見她神情滯滯的,不以為然的一笑:“聽說皇上看中的宮女是從前伺候田美人的阿真?”
蘇昭儀點一點頭:“是。”
“這個丫頭不簡單吶,才多久的工夫,就爬上了皇上的玉榻?聽說你為了拉攏她,曾許給她貴人的位分?”
“是啊,只是當時她沒有答應。”蘇昭儀疑惑的望著她:“怎么了,姐姐?”
“沒什么,”姜賢妃不以為然的逗弄著公主:“貴人這個人情還是太小了,或許你當初許給她一個昭容充儀什么的,或許她現在就為你所用了。人家要是想做貴人,自己就能爬上去,還用得著咱們的扶持?”
南景霈決意懲辦蕭家的消息不脛而走,京城本就是個看不清顏色的大染缸,被無端攪動,水便更加渾濁了,看不清顏色,人人自危。連月來,蕭家的黨羽四處活動,仿佛要積蓄力量,與皇帝做最后一搏。
沈韻真的傷好了大半,只是走路走得多了,還是會覺得腳踝酸軟無力。南景霈一直把她養在暖閣里,又叫人精心照顧,她無事煩心,傷自然好的快些。加上冬日天氣干涼,傷口也沒有反復發炎。
起先她還擔心自己會像李秋生那樣,成一個跛子,可以下地走路后,她才發現自己的擔心純屬多余。她年輕,身體恢復能力強,自然也沒落下什么病根兒。
這些日子南景霈對她實在是好,好的無微不至,好的讓她有些害怕,她怕日久生情,自己會無法克制的愛上這個男人。趁著今日南景霈不在,她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重新搬回到御書房后宮女的住所里。
她正坐在床沿兒上收拾冬衣,聽見門板響了三聲。抬頭一看,竟是個臉生的太監,看他的服色,像是個太監頭領。
她慢慢站起來:“奴婢給公公請安。”
“哎呦,我說阿真姑娘,奴才哪兒擔得起您這樣的大禮啊?”他滿面堆笑的走了進來,勾勾手,隨他而來的兩個小太監便端了兩個托盤進來,再身后,是一個老媽子。
兩個小太監將手里東西放在桌上,便從房里退了出去,托盤上蓋著紅布,看不清里面是什么。老媽子低眉順目的立在墻根兒邊上,像一尊石像。
“公公,您這是?”她頗有些驚訝。
“奴才可要先恭喜姑娘了。”他將紅布掀開,左邊一盤,是幾件略顯風騷的首飾,右面一盤,盛的是絨線、剪子、刀片兒等物。
右面一盤兒她見過,從前她見過表姐出嫁時,家里的嬤嬤給她絞面,用的就是這些東西。女子出閣前都要絞面,可她又不嫁人,弄這些東西是干什么?
她隱約覺得不安,難道是南景霈終于按奈不住,想牛不喝水強按頭嗎?
“姑娘,請吧,王大娘絞面是最利落的,保證不疼。”
他笑的諂媚,這神情就像從前巴狗兒似的奴才討好淑妃的樣子。來的這樣唐突,讓人摸不著頭腦,事前一點兒風聲都不透。
她不敢輕易就范,反而往后退卻幾步,問道:“是誰讓公公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