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品堂眉心緊蹙,失聲道:“皇上……”
信王陷害沈文忠的時候,恰逢先皇后的母家一直在朝上發難,信王的勢力又在一旁煽風點火。皇帝疲于應付各方勢力的壓迫,獨自支撐朝局。
實在支撐不住疲倦,沉沉的睡了幾個時辰,醒來才發現,圣旨被人動了手腳,沈家滿門已經人頭落地了。若不是沈韻真當時正在外省老家探親,或許也是難逃一死。
南景霈凝著王品堂一張愁眉不展的臉,問道:“你想說什么?”
王品堂縮著手,試探道:“沈院首的案子一時半刻說不清,但這沈韻真……皇上,她年少無知,若是一時糊涂,做了什么錯事兒,還求皇上千萬別跟她計較。”
“這是自然。”南景霈輕描淡寫的說道。
“那剛才是……”王品堂張了張嘴,往門口望去。
“不過是嚇唬她罷了,難道朕還真會因為她的幾句頂撞就誤了大局嗎?”南景霈說著抬抬手,示意王品堂站起來。
“今日在賢妃處見了那碟小食,總覺得心里不踏實,所以尋個由頭處置她,讓她避避風頭罷了。”南景霈端起茶盞飲了一口,道:“姜賢妃聰明,倒不至于出什么亂子。只不過這件事,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王品堂微微欠著身,又道:“微臣誤解圣意,還望皇上寬恕。”
“天下誤解朕的人多了,也不差你一個,就連她……”南景霈忽然頓了頓,笑道:“嗨,朕同你說這些做什么?”不提也罷。”
王品堂知道皇帝說的是沈韻真,便凝眉半晌道:“還望皇上寬心,保重龍體。”
“寬心?”南景霈凝了王品堂一陣,才漸漸露出笑意,略帶自嘲道:“朕若不是心寬,早就被氣死了。”
王品堂見南景霈這樣說,越發難過。眼前的人雖然是九五之尊的天子,但說到底,不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嗎?這樣小小的年紀,肩負這江山社稷的重擔,卻還要承受這許多的苦楚。
“皇上是世上罕見的賢君圣主。其實依老臣所見,她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相反的,是個心思活絡,通情達理的孩子。皇上大可以把一切都告訴她,也免得皇上煩心。若是皇上有所顧慮,微臣倒是可以代勞。”
南景霈垂下眼瞼,嘆了口氣:“一個閨閣女兒,從小被當做掌上明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里見過什么人心歹毒?有些事若是告訴了她,只怕她一時承受不住。”
王品堂略皺皺眉:“皇上是說?”
南景霈撫掌道:“她與信王青梅竹馬,就算朕說了,她也未必相信。更何況朕擔心她若是知道了這些事,受不了打擊。與其這樣,倒不如讓朕來做她的仇人,她現在越是恨朕,便越有斗志。人一旦有了斗志,就一定會努力活下去。”
王品堂一拱手道:“微臣只盼著有朝一日,她能明白皇上的一片苦心。。”
“朕倒沒什么期待,只是希望,她能明白朕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南景霈淡然笑了笑:“當年流放沈文忠去北寒的時候,也是在御書房的暖閣里,沈文忠千請萬求的把她托付給朕。只可惜她天生傲骨,不肯屈從。再加上宮里各方勢力交錯,有些誤會,想解都解不開。”
王品堂含笑道:“是啊,皇上那二十板子,確實是讓她印象深刻,否則她也不至于拼了命的與淑妃斗。”
“朕也不想這樣,只是當時信王已然知道她人在宮中,生怕沈家死灰復燃。于是安插爪牙入宮,為的就是殺她滅口。”
王品堂皺皺眉:“所以皇上是故意?”
“王太醫有所不知了,那二十板子并非為了給淑妃解氣,而是做給信王的苦肉計。信王見皇上并不把沈姑娘放在眼里,所以才放心的去了北寒。”東來恰時進來,給南景霈重新換了一盞新茶。
王品堂愕然點一點頭,躬身道:“皇上高瞻遠矚,微臣望塵莫及。”
東來放下茶盞,又伏身將地上的碎瓷收拾干凈,道:“皇上不禁高瞻遠矚,還操控大局,漫說著小小的后宮,就是整個天下,皇上也都是游刃有余的。”
拍馬屁拍得太明顯,南景霈嫌棄的擺擺手,東來吐吐舌頭,溜了出去。
王品堂俯下身,將地上那柄御劍拾起來,理清劍穗兒,重新收回了劍鞘。
“才剛朕看她也是恨得發瘋,居然想殺朕。”南景霈說起沈韻真要殺自己,竟然還有些喜悅。
王品堂嘆了口氣道:“與她父親不同,這小女子實在是大膽,這幾個月來的樁樁件件,無一不是死罪。若不是皇上寬仁,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已經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朕是天下人之主,自然的,要承擔千萬分的責任,雖說當初朕也是自顧不暇,但也不能說對沈家沒有半分虧欠。朕能做的,也只是勉勉強強補償一二罷了。”
“所以即便剛才沈韻真意圖弒君,皇上也并沒追究,只是捻了個小罪名貶她出太醫院?”
南景霈沒有回答,不然還能怎么辦呢?他本就是想讓她活,若是她弒君不成的事情傳出去,夠她死上十次了。
更漏已經露得見底,推窗望月,夜色寂寥。
王品堂見一切盡在南景霈的掌握之中,便也不再憂慮什么。
御書房外已經掌了燈,隱隱能聽見報時的太監們悠長的嗓音:子時三刻,平安無事咯!
王品堂伏身施了禮道:“皇上若是沒有其他事吩咐微臣,微臣便告退了。”
南景霈暢然應了一聲:“你去吧。”
東來送走了王品堂,又回到南景霈身旁,低聲道:“皇上,司珍局那邊您看要不要吩咐一下?”
“吩咐誰?”南景霈揉揉眉心,抬頭問道。
“劉二月呀,就是司珍局現任掌事。”東來努了努臉兒:“劉二月這老婆子可兇得很,聽說奴婢們都怕她。不過這個人倒是勤勉,這些年把司珍局打理得不錯。”
“不必了。”南景霈勾勾唇角:“兩個刺頭兒撞在一起,針尖兒對麥芒,朕倒要看看誰能降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