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品堂沒回答,只是臉上多了些感傷。
東來也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側了側身兒,低聲道:“王大人快進去吧,皇上還等著呢。”
王品堂默然進了御書房,地上的茶盞和御劍還沒有收拾,顯得房間有點狼藉,不難看出才剛御書房里發生了怎樣一番爭執。王品堂嚇了一跳,不過是山楂條吃壞肚子這么點兒小事,有必要搞得這么嚴重嗎?又是舞刀弄劍,又是摔杯砸碗。
已經鬧得不可開交,這個情還求得下來嗎?難不成剛才阿真沖自己搖頭,是?!不會已經被推出宮門問斬刑了吧?
王品堂忐忑不安的走進御書房:“微臣王品堂給皇上請安。”
南景霈漠然望著他:“起來吧。”
王品堂站起身,一時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南景霈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王品堂開口,便有些不耐煩:“怎么剛才急著見朕,現在又不肯說話?你不是說有天大的事兒嗎?”
王品堂舔了舔嘴唇:“皇上,微臣是來……其實阿真她……”
“你是來給她求情的?”南景霈一語拆穿王品堂的心事。
王品堂微微頷首:“回皇上話,微臣不敢。”
“那你來做什么?”
王品堂只覺得自己額間撲簌簌的冷汗止也止不住:“微臣是……來給皇上請脈的。”
“這就是你說的,天大的事?”南景霈壓根就不會相信,王品堂這分明是信口胡說的一個理由嘛。
王品堂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回皇上話,微臣有下情回稟。”
“說。”南景霈的語氣淡淡的。
“其實,微臣以為,皇上身體不適,跟醫女的藥膳單子或許沒什么關系。醫女開的小食單子是給田美人的,許是酸得過分了,倒也合了孕婦的胃口。所以皇上吃了,才會覺得不適。”
南景霈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你覺得,朕像身體不適的樣子嗎?”
王品堂被他一句話給問懵了:“那皇上為什么要抓醫女?”
南景霈放下手中的茶盞:“王太醫從來都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怎么今日倒想起替人開脫起來了?這可真是別開生面。”
王品堂小心翼翼的抬起頭,繼續替沈韻真辯解,道:“微臣聽東來公公說,皇上是因為吃了山楂條身體不適,所以才問罪醫女。微臣想,這或許與醫女無關,就想替皇上把把脈,也好揪出真正病因。”
“朕確實是吃了那個山楂條,可是東來說錯了話,朕并非身體不適,而是心里不適。”南景霈語氣溫溫的:“王太醫精通醫術,那不妨給朕說說,心病應該用什么藥?”
“心病?”王品堂察覺到一絲異樣。
“你還沒告訴朕,你為什么要替醫女開脫呢?”南景霈不答反問。
王品堂舔舔嘴唇,這話怎么說?當年就是因為沈文忠的一碗藥,皇后皇嗣雙雙殞命,皇上恨沈家幾乎恨瘋了!現在若是知道阿真就是沈文忠的女兒,還不當即要她的小命兒?
“回皇上,臣并非替她開脫,只是實事求是,若就這樣處置了醫女,未免有失公道。”
南景霈低沉的哦了一聲,又問道:“可當年沈文忠獲罪的時候,你為什么沒有替他求情呢?”
“這……”王品堂一時語塞。
當年事發之前,沈文忠就囑咐過他,若無完全的證據,千萬不可替沈家說半句話,不得已時,落井下石也使得,只要能保全自身,就還有為沈家昭雪的機會。
“回皇上,沈院首的罪名貨真價實,可醫女無辜,所以臣愿意為后者辯解。”
“不對吧?”
王品堂好不容易編出的謊話,就被南景霈著戲謔的三個字一擊而潰。
南景霈撥弄著指上一枚翡翠戒面兒的赤金戒指:“沈文忠不也是被冤枉的嗎?”
王品堂愕然望向南景霈:“皇上?”
南景霈凝著他:“你知道她是沈文忠的女兒,怕朕殺了她,所以才來求情是不是?”
“不不,不是。”王品堂連連擺手。
“不是什么?”南景霈挑挑眉。
“她不是,她……”王品堂幾乎亂了只得把沈韻真的那套詞生硬的重復了一遍:“阿真自幼是個孤兒,無父無母。”
“得了吧,”南景霈淡淡的笑了一下:“阿真這個身份還是朕給的,朕會不知道她是誰?”
王品堂徹底懵了,呆呆的跪在南景霈面前,直勾勾的望著他。
南景霈不以為然的望著他:“你好像很驚訝?”
驚訝,實在太驚訝了!王品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過仔細想想,當年沈家滿門問斬,唯獨沈家小姐銷聲匿跡。普天之下能夠在大理寺眼皮子底下藏人的,唯有兩個,一是當今皇上,二是信王,可信王又……
“微臣若是沒有聽錯,剛才皇上說,沈院首是冤枉的?”王品堂撞起膽子問道。
“沈文忠冤不冤枉,難道還要問朕?你不是一直在偷偷追查此事嗎?”南景霈靠上椅背,顯得有些慵懶。
王品堂搖搖頭:“微臣并未查清。”
“關于信王的部分,你知道多少?”南景霈直截了當的問道。
“皇上?!”王品堂驚愕的抬起頭。
“信王矯詔。”南景霈提點道。
王品堂愕然坐在地上。
事實上,皇帝并沒有說謊,王品堂查到的結果也確實如此,信王矯詔,在圣旨上做了手腳,把“家眷官賣”改成了“家眷處斬”。
只因信王曾經買通過太醫,讓他們給皇帝的補藥中加入絕育的配方。為的就是讓皇帝無后,只要皇帝生不出兒子,皇冠就一定會落在自己頭上。
只可惜這一計劃才剛開始,就被沈文忠及時察覺,登時掀起一陣軒然大波,而且差點兒牽扯到信王自己。為此,信王懷恨在心,在毒害皇后的時候,就結借了沈文忠之手,一舉將沈家推下懸崖。
“世人都說信王仁義,可仁義的信王對待自己的親哥哥卻用的是這般歹毒的手段,世人都說朕狠毒,可朕卻對這樣一個弟弟一忍再忍。”
南景霈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委屈,亦有些無奈。
帝王家的委屈,或許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但王品堂此刻大略能感受到一二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