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醫女?
王品堂身子一顫,但很快鎮靜下來,伏身道:“回娘娘的話,聞道有先后,術業有專攻。這界留任的醫女都是層層選拔,堪稱魁首,時常有些新奇想法,讓微臣也有茅塞頓開之感。微臣也不敢說自己全然比得過她們。”
姜賢妃垂下眼,道:“罷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兒,本宮不過是看這味道好,所以對這配方有些好奇。既然王院首不知道,那就算了,太醫院還有事,你就跪安吧。”
瑞香送王品堂出了昭臺宮,才折回來,姜賢妃還望著窗外。
“奴婢不明白,娘娘今兒這一遭,究竟是何用意。”瑞香問道。
姜賢妃捻了一根山楂條,冷冷一笑道:“也沒什么,不過是觸景生情,想起一個故人罷了。”
王品堂背著藥箱彳亍在回太醫院的路上。沈文忠,姜賢妃,醫女,雜亂無章的人物似一張旋轉的大網,幾乎將他死死罩住。
天上又飄起小雪,冰冷的雪花鉆進他的領口,瞬間化為水珠兒,凍得人直打激靈。
王品堂住了足。不對,姜賢妃明知道這山楂條是醫女所制,若真想要配方,直接把醫女找來問也就是了,何必兜這么大一個圈子,找到自己頭上呢?
方才她言語中又稱自己是太醫院中的老人兒……
更重要的是,這山楂條是沈文忠的獨家配方,別家的配方做不出這個味道,姜賢妃一定是察覺到了什么!錯不了,她一定是嘗出來了!
醫女?沈文忠?
王品堂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一雙粗糙的手緊緊勒在藥箱背帶上。不是說沈文忠有個獨生女兒至今下落不明嗎?莫非這不是謠傳?沈家的后人還沒有死絕,難道說,太醫院里還有沈家人?
王品堂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但轉念想一想,若太醫院中真有沈家人,那么地膽二次在宮中出現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王品堂的眼眶漸漸濕潤,上蒼不絕忠臣之后啊!
王品堂來不及傷感,很快狐疑便占據了他的整個腦海。太醫院里有沈家人,可她是誰?
其實,想找出沈家人并不難,只要掉頭回去問問姜賢妃,山楂條從何而來,答案自然浮出水面。可自己若是掉頭回去,豈不印證了姜賢妃的猜測?姜賢妃是敵是友尚未可知,若就這樣回去問詢,豈不是把沈家后人公然亮在姜賢妃面前?
王品堂擦擦眼淚,能開方子的醫女攏共也就那么幾個,讓她們開張山楂條的配方,答案也是了然。
醫女們平日里鮮有人開膳單子,以為這不過是王品堂測試醫女醫術的一場考試罷了。紛紛將自己對幫助消食的藥品紛紛寫了一遍,更有甚者,為了取巧,寫的竟是民間做冰糖葫蘆的方法。
王品堂一一看過,也都不以為然。偏生翻到沈韻真的那一張,王品堂頓了頓。
“誰的呀?”醫女在私底下耳語。
“不管是誰的,可完蛋咯,你看王太醫的那張臉,黑的跟張飛似的。”
王品堂將其他單子放在一旁,單將沈韻真的這張扯了出來。
“阿真!”他板著臉,將這方子在空中抖了抖,憤慨的揉作一團,丟進火盆里,火苗一躍,頃刻將紙團舔舐成灰。
眾人聽見他聲音肅然,紛紛不寒而栗。
“你寫的是什么鬼東西!”王品堂喝道。
沈韻真一愣,照理說,自己寫的方子天衣無縫,王品堂這一吼,倒是把她吼懵了。
“大人?有什么問題嗎?”沈韻真問道。
王品堂黑著臉,慢慢踱到她邊上,背過手:“其他人都散了,該做什么做什么去。”
冬香和秋月對視一眼,扯扯沈韻真的衣袖。沈韻真抿抿嘴,只得沖她們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別拉拉扯扯,還不快滾!”王品堂罵道。
空曠的前庭只剩下沈韻真和王品堂兩個人,王品堂的神情才舒緩下來,凝了沈韻真一眼:“才剛寫的那個方子,是你編的?”
沈韻真垂下眼,應了一聲。
“胡說八道!”王品堂低沉的斥責道。
“大人?奴婢不明白您的意思。”
王品堂上下打量她一番,又道:“阿真吶,本官知道你勤奮好學,也知道你有些天賦。但人無論什么時候,都該誠實,這叫腳踏實地。有些方子雖然古舊,鮮有人知,但到底也是前人所創,不是你獨家秘方,你這樣做,跟順手牽羊有什么分別?”
沈韻真凝了王品堂一陣,依舊搖搖頭:“奴婢聽不懂大人在說什么。”
王品堂指了指那盆炭火:“才剛的方子,若不是抄襲而來,你小小年紀怎能開出這樣的方子?”
沈韻真迷茫片刻,腦海里翻騰著自己寫過的配料,都是些再普通不過的食材,哪怕在民間貨郎的箱子里都能買到,她實在不知道這方子又何奇特之處。也正是因為這個方子平庸無奇,她才敢放心大膽的把它拿給田美人用。
當年父親不過是怕自己偷買街頭的冰糖葫蘆,才做了這個替代品,若說什么獨特,什么秘方,未免太拿腔作調了。
絕對不可能,這方子沒什么獨特之處。王品堂不過是在故意為難自己罷了!
沈韻真篤定了心思,走了一個李秋生,又來一個王品堂。都說為官做宰的都不是什么好東西,想來這個王品堂也不會例外。
“大人,這不過是普通的民間小食罷了,沒什么對錯。”沈韻真仰起臉,道:“奴婢知道大人的意思,不過阿真雖然出身卑微,但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輩,大人若想在阿真身上動歪心思,實在是找錯了對象。”
沈韻真冷然轉過身,卻被王品堂一把拉住手腕。
手腕處倏忽一痛,沈韻真一咬牙,反正有蘇昭儀田美人撐腰,不必怕他。便揚起手,直奔王品堂的右臉打去。
王品堂反手一握,頃刻捉住沈韻真的兩只手,低聲道:“天底下,沒有任何小販會往山楂條里加梨花蜜和紅糖。更沒有人會把紅果熬成泥,曬干研磨反復蒸煮。你當真吃過民間小食嗎?說這話你也不虧心!”
王品堂一松手,沈韻真登時愣住了。
王品堂審了她一眼,低聲道:“跟我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