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天晴醒來的時候便發現自己被關在了一個屋子里。
昔日里,她做過無數次這樣的事,她將她厭惡的人迷暈、關起來,然后狠狠地折磨他們。
只不過風水輪流轉,這次被迷暈關起來的是她自己。
顧天晴是被顧天瀾擺了一道,自己喝下蒙汗藥,想到昏迷前看到的一幕——
顧天晴的臉色猛地變了,面色猙獰地喊了一句:“珍珠!”
顧天晴喊了兩聲,門突然推開,珍珠從外面走了進來。
珍珠穿著一身黑衣,一副習武者的打扮,頭發束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多了一絲英氣,與之前那個在她面前面帶伶俐卻低眉順眼的丫頭完全變了樣。
珍珠在椅子上坐下,漫不經心地瞥了她一眼。
這一眼讓顧天晴怒火中燒:“珍珠,本宮待你這般好,你竟然敢背叛本宮!”
珍珠侍奉她多年,是從顧府帶進宮里的,這丫頭聰明伶俐,顧天晴將她當做心腹,珍珠知道自己的所有事,她從未想過這丫頭會背叛她!
這種被親近之人背叛的痛苦——顧天瀾是要讓她感受她當年的感受嗎?當年顧天瀾將她當做至親,而她卻將無形的劍刃刺入了她的胸口。
她如今感受到了,這種感覺,怪自己瞎了眼,無盡的懊惱與悔恨,又想將那欺騙自己的人撕成碎片。但是偏偏,自己是階下囚,根本奈何不了對方!
“我從未背叛你,只是效忠我的主子罷了。”珍珠道。
“你的主子是——顧天瀾?!”顧天晴瞪著她道,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真是好,珍珠放在她身邊,就如同放了一雙明目在她身邊,她做什么,顧天瀾完全知道。難怪她與顧天瀾對上的時候唯有慘敗。她怎么也沒想到,珍珠竟然是顧天瀾的人。
珍珠沒有反駁。
她的主子本來是顧老將軍,顧老將軍去世后,她沉寂多年,直到顧將軍重新啟用,她才重見天日。否則,她將一直扮演顧天晴的心腹丫鬟。
“之前本宮身邊的內奸,不是王嬤嬤,而是你!”顧天晴臉色更加猙獰了。
之前,青荷能悄無聲息地靠近她,嚇唬她,顧天晴便覺得自己的身邊有內奸。珍珠引導她王嬤嬤是內奸,她便趁機處死王嬤嬤,如今看來,一切都是珍珠的陰謀!
這一次,珍珠倒是答得痛快:“是。”
顧天晴憤怒地從床上爬下來,只是她的藥性還未過,她只能惡狠狠地摔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
她想到,當她的劍刺入王嬤嬤胸口的時候,王嬤嬤臉上的詫異與難以置信。
顧天晴當時只覺得王嬤嬤的演技實在好。如今想來,她是想不通自己忠心耿耿效忠的主子為何會殺了自己。
她殺了自己忠心的奴仆,卻留下一個奸細,百般信任。
呵呵。
顧天晴笑聲凄厲,前所未有的痛苦與悔恨。
珍珠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眼,便轉身離去了。
顧天瀾也安然無恙地歸來了。
顧天晴落在了她的手里。
“用顧天晴交換李諺。”顧天瀾道。
公孫奕點了點頭,立即將這個消息放了出去。很快的,這個消息便會經由密密麻麻的網絡,傳到季英韶的耳里。
鄴城的某一處閣樓。
季英韶便坐在閣樓上,享受著盛江的夜景。他白衣飄飄,微風吹過,便如同一謫仙公子。
他與顧天晴出生相似,所以生出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理解她的痛苦與嫉恨,縱然她心狠手辣,季英韶也唯有疼惜。
他從未這樣愛過一個女人,他是想娶她的。只是那時的他太弱了,根本給不了顧天晴想要的。
知道顧天晴與李鄴謹在一起后,季英韶只將自己關在屋里,剁掉了自己的一根腳趾,卻并未斬斷情絲。
他建立了一個強大的情報網,她終于能正眼看他了。
后來,顧天晴越來越依賴他,過不了幾日便要見他一次。
季英韶想著往事,不由得吃吃地笑了起來。
他設下一個局,抓走李諺,是想給顧天晴一個驚喜。
她與顧天瀾斗,一次一次的失敗,精神很差,已經逐見頹敗。季英韶每次見了都很心疼。
只是那密道被李鄴謹重重看守著,他必須重設宮中的諜者網絡,才能恢復與顧天晴的聯系。
他沒想到的是,他還未與顧天晴聯系上,卻得到她落在顧天瀾手里的消息。
季英韶猛地站起身,望著跪在地上匯報消息的下屬,臉上那怡然自得的表情終于消失,變得無比嚴肅起來。
“你說顧天瀾要用顧天晴交換李諺?”
顧天瀾怎么知道李諺在他手里的?
顧天瀾又是怎樣將顧天晴從皇宮的層層守衛中抓走的?
地上跪著的人道:“是的,主人。”
季英韶深吸一口氣:“你立即去查查,皇后是否還在甘泉宮!”
下屬們很快傳來消息,皇后消失了。而皇帝聽到稟報的時候,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他此時忙著抓捕顧天瀾和李諺,根本無暇顧及皇后。又或許,他覺得皇后在作什么幺蛾子,根本不會理會。
季英韶卻別無選擇。
“告訴顧天瀾,換!”季英韶道。
顧天瀾與季英韶交換人質的地點設在鄴城城郊的一處草原之上。
這草原一眼望到頭,不容易藏人,對方帶了多少人,一眼便可以看到。
一輛馬車停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馬車的簾子掀開,從上面走下來三個人。
顧天瀾走在最前面,身后一高大魁梧的人,戴著銀色面具,看不清長相,手里則抓住人質——顧天晴。
公孫奕根本不懂什么叫憐香惜玉,直接將顧天晴從馬車上拎了下來,推著她前進。
季英韶已經候在那里,他白衣上不染纖塵,依舊是溫潤如玉的公子模樣,再看到顧天晴的時候,眼神才稍稍變了,添了些許緊張。他帶著兩個人。兩方勢均力敵。
顧天瀾一眼便看到被捆縛著的小家伙。
小家伙的臉上臟兮兮的,瘦了一些,身上裹著個臟袍子,一臉倔強的模樣,如此境地還是昂首挺胸,異常鎮定,只是在看到顧天瀾的時候,小家伙的嘴巴扁了扁嘴,露出委屈的表情,方才有了四歲稚童的模樣。
兩方人馬到齊,如何換卻是一個問題。
“在交換前,我想玩個游戲。”季英韶突然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便來比比命。”
季英韶覺得,他手中的人質分量很足。他不甘將人質便這般輕易交出。
顧天瀾道:“你想如何比命?”
季英韶的手里多出了兩個梨。他將其中小一些的梨放在了李諺的頭頂,手中又多了一把弓箭。
“百米的距離,若是都能射中頭頂的梨,那便互相交換,若是你射中,我未射中,我便將這稚童交給你。若是我射中,你未射中,你則要將天晴交給我。”季英韶道。
顧天瀾別無選擇,只得道:“好。”
況且,她自幼修習箭術,箭術早已出神入化。這項比命,于她而言是有優勢的。
公孫奕覆在銀色面具下的眉頭卻微微皺了起來。
季英韶將手中的梨與弓箭一并扔了過來。
季英韶先來。
顧天瀾將梨放在了顧天晴的頭頂。
顧天晴站直了身體,臉上無絲毫膽怯,便那般平靜地望著季英韶。季英韶露出一個笑,顧天晴也笑了。
季英韶挽弓,弓離弦,朝著顧天晴射了過來,離她的面門只有兩寸的距離,帶起一股強風,刺入了她腦袋上的梨中,而后落在地上。
顧天瀾沒想到季英韶的箭術那么好。
輪到顧天瀾了。
顧天瀾挽起手中的弓,當盯著小家伙的眼眸時,顧天瀾終于知道季英韶的用意了。
小家伙的眼眸亮晶晶的,便那般鎮定地盯著她,顧天瀾的手卻不禁抖了起來。
眼前的人不是敵人,而是與她血脈相連的骨肉。若是她稍微有偏差,小家伙的眼睛便再也睜不開了。
顧天瀾的手抖得越來越厲害,對準的方向也越來越高。
若是射不中,小家伙至少活著,她還可以想其他辦法救他。若是射入他的額頭,那小家伙……
顧天瀾的額頭冒出一層冷汗。
“我來吧。”公孫奕道。
公孫奕輕拍著她的背部,將弓箭從她的手上拿了過來。
公孫奕的目光與李諺對上。
小家伙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眼神卻露出一絲挑釁。
——便宜師父,你行不行啊?
——呵,師父便讓你見識一下師父行不行。準備好了?
——來啊,磨磨唧唧的。
公孫奕朝著他眨了眨眼,手中的箭‘嗖’的一聲便飛了出去。
顧天瀾眼睛眨眼不眨,心揪了起來,而當看到箭射中了梨,而小家伙安然無恙的時候,顧天瀾仿若重新活了一次一般。
季英韶的目光不禁看向戴著銀色面具的人,初時他只覺得此人身手不凡,如今看來,這人箭術如此好,顧天瀾又如此信任他,可見這人的身份不一般。
他打量了一番,便收回了目光。
交換人質。
兩人分別押著人質朝中間走去,然后同時將手中的人質交由對方,分別帶著自己的人回到了原地。
李諺被顧天瀾緊緊抱著,甜膩地叫了一句:“娘親。”
顧天瀾將小家伙全身摸了一個遍,見他安然無恙,方才放下心來。
李諺瞥向公孫奕,嘴唇抿著,克制道:“還可以嘛。”
“不可以怎么當你師父?”公孫奕嘴唇勾起,道。
夕陽下,三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長,站在一起又分外和諧,有些像一家人。
顧天晴惡狠狠地瞪著這一幕。
與這和諧的一幕比起來,她分外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