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奕帶著幾十將士下了山,緊隨在云曜身后。他們一靠近,云曜的人便警惕地看了過來,手都放在劍柄上,隨時準備抽出劍來拼死一搏。
“不可。”云曜的眼睛掃過,壓下了那些人蠢蠢欲動的心思。
公孫奕走到了那些軍糧面前,掀開黑色的蓋布,沒有糧食,取而代之的是疊得高高的棉布,還有一股濃濃的油味的時候。公孫奕伸出手,摸了摸那些棉布,潮潮的,他放在鼻間聞了聞,臉色徹底變了。
他的頭皮不由得有些發麻,那一瞬間,他懂了李鄴謹的陰謀。他仰頭,望著兩邊的山崖以及密密麻麻的樹林,眼神暗沉了下去,他們剛剛幾乎與死亡擦肩而過。
藍元德倒抽了一口氣,朝著顧水月拜了拜,由衷佩服道:“王妃,你真是神了,要不是你阻止,老子就燒成灰了。以后你就是老大,老子就聽你的了。”
云曜站在顧水月的身邊,一臉警惕地看著藍元德。
作為顧天瀾的頭號跟班,云曜自然不想任何人動搖自己的位置,自然也包括眼前的大胡子莽漢.
“嘿,小崽子,你還不服氣啊。不是老子說,這是咱們的王妃,你個望月的將軍,莫非要改行給我們王妃做跟班了?”藍元德大喇喇道。
云曜沒有說話,云曜身邊的望月將士卻聽出了其中的嘲諷。
他們被李鄴謹欺侮、被顧天晴侮辱,此時還要被公孫奕的人侮辱嗎?
那五千人漸漸靠近,將公孫奕與藍元德等人圍在中間,一場惡斗蓄勢待發。
“嗯。”云曜淡淡地應聲道。
藍元德:“……”沒想到云曜這樣簡單地認了。藍元德蓄積的氣勢頓時泄了。
林喜等一眾將士,心中卻是五味雜陳,有些甚至眼眶微微紅了,為了他們能活下去,云將軍居然這般五味雜陳。
云曜做出一個散開的手勢,他是領將,積威甚重,那些兵士都聽他的,只得散開。
“如今當如何?”云曜看著顧水月道。
從始至終,他一直站在顧水月身旁,說話也是對顧水月說的,其余人都仿佛不存在一般。
也就是他這種目中無人的架勢激怒了藍元德。
然而,還有一人的心情也十分微妙,那便是公孫奕。
他是這里唯一一個知道云曜為何這般親近顧水月的原因。
昔日里,云曜是顧天瀾座下的一枚出色的小將,就像顧天瀾的親弟一般。公孫奕也曾調查過他。那云曜本是世家不受寵的庶子,被父親忽視,被嫡母嫡兄弟欺負。顧天瀾將他帶上戰場,給他開拓了另一番的人生,讓昔日里欺負他的人再也不敢欺侮他。
對于云曜而言,顧天瀾便是他的再生父母,是他最親近的人。云曜這般依賴顧水月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云曜并非小孩,而是男人了,一個男人這般黏著他的王妃,公孫奕看著便覺得十分礙眼。若是與云曜一般黏著顧水月,又像個小孩子一般,頗為幼稚。
公孫奕心中百味交雜,面子上卻是冷著一張臉,眸色幽深,威嚴地站在那處。
顧水月望著那些糧車,眸色暗沉沉的,思索了半晌。
李鄴謹給他們送了一份這樣的大禮,她豈有不回禮的道理?
顧水月道:“云曜,你與將士們繼續押著軍糧前進,送到應州去,送到李鄴謹的面前。”
云曜的眼中閃耀著困惑:“這些棉布?”
顧水月點頭:“對!過不了幾日,那五城的糧食都快被征用完了,李鄴謹手下的幾十萬大軍都盼著軍糧的到來,待他們發現軍糧變成了棉布,他們作何感想?”
“軍心不穩,勢必大亂。”公孫奕道。
“李鄴謹再厲害,即使他很快安撫了軍心,我們也可以趁著這短暫的大亂……”顧水月的臉上浮現出詭異的笑。
一刻鐘后,云曜與五千將士,押運著運糧車,安然無恙地穿過了窄窄的棺材谷,朝著應州而去。
不久后,棺材谷突然燃起了一股熊熊大火,火勢燎原,發出‘噼里啪啦’的響,紅艷的紅光照得天空發亮,里面還隱隱含著人痛苦的求救聲。
此情此景可謂慘烈至極。
公孫奕和顧水月,一人牽著一匹馬,站在十里開外,遙望著這場大火。
“這火至少得燒上兩天。望月真正押送軍糧的隊伍,需等這場大火滅了才能過。這兩日時間,對于李鄴謹來說足夠致命。”
顧水月點了點頭。
這兩天時間,望月軍心大亂,抓準時機,發起攻擊,對于他們而言確實是極大的優勢。
“而且,李鄴謹此時還以為自己的計謀得逞,此時心中正得意呢。”想著這般情景,顧水月忍不住笑出聲,很快,笑轉為冷笑。
應州城。
西川城久攻不下,李鄴謹變成一只暴怒的獅子,脾性十分暴躁,無人敢親近。
今日里,他一反常態,設下宴席,宴請幾位將領以及姚時儉。
李鄴謹的心情不錯,并且將姚時儉安排在自己右下的位置,可見這位新來的軍師立了功,驅散了帝皇心中的陰霾。
“朕剛得到消息,那棺材谷燒了起來,熊熊烈火直沖天際,燒得十分旺啊。而且,本王也得到寰州城里的暗線傳來的消息,這一次埋伏在棺材谷想要搶奪軍糧的,是由公孫奕親自領兵,顧水月和藍元德也在其中。”
一場大火燒了他的仇敵公孫奕、顧水月,還有公孫奕手下猛將藍元德,這三人死了,寰州城根本不成氣候。
他用五千人的命換了這三人的命,這簡直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何況那五千人也是他的眼中釘,這計謀簡直是一舉兩得。
看著姚時儉,李鄴謹更覺得自己遇到貴人。他放下帝皇的架子,端起酒杯向姚時儉祝酒道:“朕今日得姚先生,就如齊桓公得管仲,昭烈皇帝得諸葛孔明,乃是朕之幸!”
李鄴謹的話出,其余將領也隨聲附和道。
“姚先生才學不凡,有了姚先生,陛下很快就可以一統天下,成為天下君王了。”
姚時儉臉色平靜,沒有大喜,朝著眾人舉起杯子,謙虛道:“陛下的大業,還要諸位將軍共同努力方可完成。姚某只是個書生,只會動動嘴皮子。”
李鄴謹‘哈哈’大笑了起來:“朕便喜歡姚先生這般‘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秉性!”
姚時儉其實并非不喜,而是很好地掩蓋住了。
賀重言選擇了公孫奕,想要助公孫奕一統天下,而他一把火便將公孫奕燒了。
昔日里,兩人一起從師學藝的時候,賀重言的才華一直在他之上,那種被壓制的感覺日積月累。后來,能打敗賀重言成為姚時儉最大的執念。
他沒想到這個執念竟這樣輕而易舉地化解了。
“呵,呵呵……”姚時儉輕聲笑了起來。
一時間,賓主盡歡。
“陛下,臣有事回稟!”門外,一人急匆匆而來,朝著李鄴謹跪了下去,臉上全是欣喜。
李鄴謹并未斂去臉上的笑,而是道:“劉愛卿有何事?”
“陛下,軍糧到了!”那人的聲音里充滿了喜悅。
他的話音落,李鄴謹和姚時儉臉上的笑全都凝滯了。
唯有他們知道,軍糧不該這時候到的。
那場大火至少燒到如今,真正押送軍糧的人就算千趕萬趕,也該兩日后才能到達應州城。
那此時押送來的軍糧是什么?
“押送軍糧的是何人?”
“是虎狼軍的統領云曜云將軍。”
李鄴謹和姚時儉的臉色全都變了。云曜?怎么可能?云曜不該死在那場大火里嗎?
李鄴謹立即起身,揮開了面前的桌子,滿載的酒杯打落在地,酒灑了一地。李鄴謹便踩著杯子的碎片往外走去。
軍糧運到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軍營。一時間,將士們的心情都沸騰了起來。
“軍糧到了!”
“不用挨餓了。”
一到處都傳著這樣的議論聲。
李鄴謹一路走過,腳步飛快,快到幾乎雜亂。嘴唇緊緊抿著,臉上的表情幾乎駭然。
他走出府邸,騎上馬便迅速到了城門,當看到云曜與五千萬將士,押送著幾十輛糧草車剛好入城,守城將士熱情與他們聊著天時,李鄴謹心中的最后一絲希望也就滅了。
云曜沒有死。
他精心準備的‘軍糧’沒有被燒。
那場大火是障眼法。
公孫奕和顧水月沒有死。
李鄴謹一步一步推斷下來,心中便冒出一股熊熊大火,牙齒咬得咯咯響,眼中迸發出濃烈的殺意,徑直看向云曜。
“你們竟敢玩弄朕!”李鄴謹咬牙切齒道。
云曜對上李鄴謹的眼,感受著那濃烈的殺意,臉上的表情卻無甚變化。
云曜跪了下去:“陛下,臣已經將軍糧運送到了。”
“呵,什么軍糧,不過是一些廢……”李鄴謹的話音戛然而止。
他心中騰起一種更為可怕的想法,他在那一瞬間似乎明白,云曜的到來其實是一場陷阱,這個陷阱為令他陷入更為不利的境地。
然而,他醒悟地已經太晚了。
那些來接應軍糧的人已經來了,帶著幾百將士。云曜手下的人掀開了那些黑色的蓋子,然后震驚道:“怎么是棉布?不是軍糧!”
這一句話迅速傳遍整個應州城。
押運來的不是糧食,而是無用的棉布。
難道是望月已經沒有糧食了嗎?所以拿這些東西糊弄他們?
沒有糧食,他們的糧食已經告罄了。
絕望如同瘟疫一般,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