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們的牌局并沒有進行多久,就被外面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葉兒丫頭,葉兒丫頭!”冒雪前來的,是村長的三兒子李秋山,他的臉上帶著擔憂和焦急,“我媳婦……我媳婦摔了一跤,流了好多血……”
什么?李秋山的媳婦已經懷孕九個月,眼看著就要生了。弄不好,可是要一尸兩命的呀!顧夜扔下手中的竹片牌,胡亂地套上衣服,裹了狐皮大氅,蹬上皮靴,跟在李秋山的后面出了門。
顧茗拎著妹妹那個大大的藥箱,緊跟在后。顧蕭不放心兩個孩子,也跟了出去。顏嬸看到屋里的暖手爐,她知道顧夜手腳經常是冰冷的,進入冬天暖手爐幾乎不離手,便趕忙往里面加了炭火,用布巾包住,抬腿追了上去。
山路上,又積了一層厚厚的雪。顧夜腿短,每一步邁出得都很艱難。顧蕭見李秋山急得眼淚都快下來了,趕緊把孫女扛在背上,邁開有力的大長腿,快速地往村長家走去。
“吳大夫呢?你怎么一個人回來了?”村長的大嗓門,從院子里傳出來。
村長的大兒子李春山,氣哼哼地道:“別提了!吳當歸那龜兒子逃走了!!”
“逃走了?什么意思?”村長婆娘緊張地問道。
“他家值錢的東西都不在了,炕也沒燒,兩個人都不在。這大大的,不在家里守歲,能去哪兒?肯定是為了躲債,逃往外面去了!”李春山去村口吳家的時候,吳家的門虛掩著。他叫了半天門,都沒有人應。進去一看,冷鍋冷灶不說,就連炕都沒燒。
這零下二三十度的,不燒炕屋里是待不住人的!再去看吳家的箱子柜子,里面的衣物等能帶走的東西,全都不見了。
“這下著大雪呢,他們能往哪兒去?”村長婆娘在院子里來回走著,氣急敗壞地道,“這兩個殺千刀的,什么時候離開的?他們還欠著咱家幾十兩銀子呢!!”
吳家住在村口,自從吳家的婆娘出了偷盜的事情后,幾乎跟村里人家斷了來往。連日大雪,再加上過節,誰也沒有功夫去注意他們。萬萬沒想到,這夫妻倆,會冒著大雪逃出山去。難道不怕被凍死在路上?
李浩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叫了起來:“三天前,我劃著滑雪板經過村口,吳大夫還把我叫住,對我的滑雪板很感興趣,問了很多怎么做滑雪板的問題。他不會是滑著雪板離開的吧?”
滑雪板在雪地上速度很快,如果技術好的話,一天就能出山,比平時靠兩條腿還要快上一倍。看來,那時候吳當歸就已經為逃離做準備了。
“哎呦喂!銀子啊,我們辛辛苦苦攢了幾年的銀子啊!就這么被那兩個殺千刀的給賴走了!這可讓我們怎么過啊!!”村長婆娘一屁股坐在雪地上,拍著腿撕心裂肺地嚎。
老大媳婦從屋里沖出來,喊道:“大夫還沒來嗎?老三媳婦流血不止,已經昏過去了!”
“來了,來了!葉兒丫頭來了!”李秋山在大冷天走出一身汗。他的身后,顧蕭正彎腰把顧夜放下地。拎著藥箱的顧茗,呼哧呼哧喘著粗氣趕了過來。
顧夜三步并作兩步,小跑著進了屋子。屋內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做過接生婆的三奶奶,在一旁束手無措。
“屋里多生幾個火盆!還有,去借油燈,越多越好!哥,拿針筒給家里每個人抽血,孕婦失血過多,需要輸血。”說話間,顧夜已經脫掉了大氅,換上了手術服,帶上了手術帽。看孕婦出血量,應該是傷了,不知道里面的孩子,現在怎么樣了。
驗了孕婦的血,是比較普遍的O型。村長家中,村長婆娘和二兒媳婦,都是O型血。可是,一聽要把自己的血輸給孕婦,這兩人都十分抗拒。村長婆娘還嚇暈了過去,二媳婦也顫抖著說自己也懷孕了,鬧不好會一尸兩命。
正在顧夜一籌莫展的時候,顏嬸從屋外進來,面容淡定地道:“姑娘,你看我的血能不能用?”
顧夜已經給爺爺和哥哥驗過血,倆人都是B型,自己雖然是O型,但她需要給孕婦做剖腹產手術,抽了血之后,未必能堅持下來。顏嬸的這句話,簡直就是及時雨啊!
飛快地抽血驗血,很幸運,顏嬸的血型匹配。當聽到顏嬸的血能用時,村長婆娘不暈了,二媳婦也不哭了。村長氣得,忍了又忍,腳才沒朝自家婆娘身上踢下去!
一個外人,都能不顧危險,替兒媳婦輸血。瞧瞧自家人,都做了些什么!人家顧茗再三聲明,輸一定量的血給別人,是沒有生命危險的!可……唉,丟人哪!
十來盞油燈,把屋內照得亮堂堂。當然,油燈的光線,遠遠達不到手術的標準。不過,顧夜視力好,對她來說,這光線如同白晝。顏嬸的血,緩緩地注入孕婦的體內。
顧夜手術,需要個助手。看了一眼臉色有些發白的三奶奶,還是算了吧。老人家年紀不小了,萬一被血腥的場面給嚇暈了,自己還要分心去照顧她。
顏嬸再次挺身而出:“姑娘,我來幫你吧!”
顧夜見她雖然臉色有些蒼白,但精神體力看上去還不錯,猶豫了片刻,就點頭同意了。
手術爭分奪秒地進行著。顏嬸剛開始的時候,面對被剖開的肚皮和,還有那么一點點的不適。不過,身為隱魂殿的手下,什么樣的血腥場面沒見過?很快就能淡定自如地給顧夜遞送手術工具了。
孩子很快被從剖開的口子中取出。幸好孕婦摔倒的時候,沒有傷到孩子;幸好,顧夜來得比較及時;幸好,羊水沒有她來之前流干……孩子在顧夜的手中,發出一聲強有力的啼哭。
孩子交給外間三奶奶處理,顧夜細致地清理了孕婦宮腔中的血液,尋找到了損傷處,小心地止血縫合,然后又一層層縫合了和傷口。
在一旁稱職地做著助手的顏嬸,看向顧夜的目光中帶著敬佩和贊嘆。她那雙捏著針線剪的手,縫不出一件像樣的衣服,卻能在人的腹腔內,皮肉上,縫出生命的奇跡。
剛剛孕婦的情況,如果不采用剖宮手術的話,絕對沒有生還的可能,孩子也不可能平安降生。可現在呢,孕婦呼吸均勻,好像太累睡著了一樣。外間,傳來新生兒稚嫩的啼哭聲。
眼前這纖瘦小巧的背影,在油燈的照射下,留在墻上的影子,顯得如此強大。強大得能打敗黑白無常,在閻羅王手中搶人……
顧夜出了產房,宣布手術非常成功,并交代了術后注意事項。見一家人都一頭霧水地眼巴巴看著她,顧夜嘆了口氣道:“好吧,前幾天,我會經常過來關注李三嬸的恢復情況。如果病人起燒,立刻去尋我……”
村長說了一通表示感謝的話,遞過一兩碎銀子。村長婆娘眼睛不舍地盯著這塊碎銀子,卻沒有說什么。因為,在場的任誰都知道,比起三媳婦的命,這一兩銀子又算什么?
顧夜也毫不客氣地收下了銀子,大除夕夜加班加點,忙活了一夜,這銀子是她該得的。村長又讓大兒子逮了一只老母雞,說是給顏嬸補身子用的。畢竟,三兒媳的體內,流著人家的血呢!
顏嬸一開始不愿意收:“孕婦需要補身子,還是留給秋山媳婦熬湯喝吧。”
村長婆娘雖然有時候挺摳挺自私的,可大面兒上還是能過得去的:“家里雞養的多,有三兒媳婦吃的,快拿著吧。你們可是三兒媳婦跟我那小孫子的救命恩人哪!”
推讓了半天,顏嬸終究敵不過村長一家人的熱情,收下了那只母雞。不過,家里補品多,那只正下蛋的母雞,被帶回家養了起來。
顧夜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在回家的路上。此時,天已經蒙蒙亮了。從子時到卯時,整整三個時辰專注在手術中,疲累的不僅僅是身體,還有精神。
顧蕭重新背起孫女,沉默地走在雪地上。腳踩在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凜凜的寒風,在青山村上空打著唿哨,抬眸望去,到處一片白。雪,還在不依不饒地下著,天和地幾乎被雪融為一體……
顧夜見沒人說話,氣氛挺沉重的,便笑著伸出小爪子:“爺爺,新年快樂,萬事如意!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你這個小財迷,剛剛賺了一兩銀子,還想著打劫爺爺的小金庫?”顧蕭臉上終于露出一點笑色,從懷中取出一個紅包,拍在孫女的小爪子上。
顧夜喜滋滋地道:“自己賺的,和爺爺給的,那能一樣嗎?好久沒收到過紅包嘍!”
的確,原主的娘親過世后,她就徹底跟紅包無緣了。而她,前世十八歲前,冰塊臉曾經給過她紅包,后來形勢越來越嚴峻,能夠在亂世中活著已經不錯了。再說了,金錢在亂世早已失去了價值。不過,那兩年的紅包,在她心中更顯得難能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