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本要去龍記的會館,陳沐心中多少有些期待。
只是半途路過譚鐘麟的私宅,發生了這么一次碰撞,陳沐心中也有些郁郁,此時也是興致缺缺了。
龍記在廣州的生意做得很大,遍及各行各業,畢竟有銀號和錢莊撐著,名聲又響亮,在廣州十三行消失的后時代,龍記也打出了自己的響亮招牌來。
龍記的會館看起來很低調,與譚鐘麟的私宅相差不多,但里頭卻非常的奢華。
這種商會的會館,通常有著行會的性質,加上社團背景,也就不是誰都能夠進來的了。
龍記的人已經在外頭久候多時,畢竟陳沐中途耽擱了不少時間。
翹首以盼的這些人,見得那向導與四佬,一個個都挺直了腰桿來。
他們的眸光最終都停留在了陳沐的身上,而后又轉到了紅蓮的身上。
他們知道新任二爺是個年輕人,卻估計沒料到這般年輕吧。
陳沐畢竟是見過世面,朝廷方面,連張之洞和譚鐘麟這樣的一方牧守,他都敢開玩笑,武林宗師黃飛鴻,如今與他師兄弟相稱,他若再沒底氣,也就不必再當這個大爺了。
“咳咳!”四佬見得這些人的眼珠子都看要巴在紅蓮的身上,扣都扣不下來,也只好尷尬地干咳兩聲。
得了四佬提醒,這些人才回過神來,齊刷刷朝陳沐低頭行禮。
“二爺!”
陳沐掃視了一圈,只是點了點頭,盡力將關于譚鐘麟的一切都排除。
“人呢?”
陳沐可沒有忘記今日的任務,他倒想看看,是誰在這個節骨眼上要見他。
龍記已經放話出來,兵工廠的生意,都交給了四佬為首的龍記老板們,若要入伙,直接找四佬就行了。
可四佬卻堅持要帶陳沐過來,這就有點奇怪了。
四佬朝會館的人看了一眼,會館方面也走出一人來,朝陳沐稟報道:“在廳里等著呢……”
陳沐點了點頭,人群分開道來,陳沐邁開大步,徑直走了進去。
里頭有個熟人,是李三江,而另一個看起來有些年輕,一臉的陰沉,想來該是前任商會長的兒子殷梨章了。
這殷梨章倒也生得一張好看的臉,膚色白皙,頗有幾分書卷氣,只是一雙眸子略顯陰鷙。
也難怪會館的人都逃到外頭去,李三江的輩分與林晟一般大,那是現如今龍記里輩分最高的兩個人,試問誰敢在他面前放肆?
可以說,沒有李三江和林晟,就沒有今時今日的龍記,那都是元老,說是龍記老祖宗都不過分了。
陳沐如今也只是掌控了林晟手底下的人,并非整個龍記的話事人,即便真的成了龍頭,也不會不尊敬長輩。
此時便朝李三江行禮道:“陳沐拜見三叔。”
陳沐如此有力,李三江也不好再坐著,當即站起來,抬手虛扶了一把。
“不必客氣。”
那殷梨章卻不理會,仍舊坐在椅子上,陳沐也不去管他。
“三叔找我到會館來,有何關照?”李三江沒坐,陳沐也就站著。
李三江是個爽快人,指了指左首下的座位,陳沐才坐了下去,紅蓮則站在身后。
此時陳沐才看了殷梨章,終于是知道他為何不站起來了。
因為他的眸光,全都放在了紅蓮的身上!
紅蓮這樣的姿色,不敢說傾國傾城,那也是足夠驚心動魄的,但與外頭那些人不同,殷梨章的眸光毫不掩飾,顯得非常的無禮且邪惡。
李三江看了看,也皺起眉頭來,不過到底是沒當場發作,只是朝陳沐道。
“聽說你開始與宋家一并做大生意,對龍記而言,是件好事,少主說你對龍記有功,要來賞你,老夫便跟過來看一看。”
李三江特意加重了少主二字的語氣,是在提醒陳沐,殷梨章才是名正言順的主人,而且用了個賞字,仿佛陳沐不過是手底下的走狗罷了。
李三江是元老,他說話不客氣,那是理所當然,也無人敢反駁,除非林晟在場,可惜,林晟還在寶芝林治病。
眾人都將眸光投向了陳沐,若陳沐示人以弱,怕是往后都不好過,李三江這番話,也著實不好回答。
陳沐卻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抱歉了,我只認得三叔,從未見過甚么少主。”
誰也沒想到,陳沐竟會如此強硬!
殷梨章終于將眸光從紅蓮的身上收了回來,舔了舔嘴唇,才朝陳沐怒道。
“連本少都不認得,你還敢說自己是龍記的人!”
陳沐瞥了他一眼,不客氣地說道:“你這么看著我身后這位,實在無禮,心里頭不干凈,是要死于萬刀之下的!”
紅蓮牽著陳沐衣角,眾人皆以為紅蓮是陳沐的人,陳沐這么一說,眾人也憤怒起來。
雖然他們也偷偷盯著紅蓮看,但大多被她的美貌所驚艷,過后便不敢再覬覦。
然而殷梨章橫行霸道慣了,目光肆無忌憚,根本就沒任何的掩飾。
入了社團之后,爾父母即我之父母,爾兄弟姊妹即我之兄弟姊妹,爾妻我之嫂,爾子我之侄,如有違背,五雷誅滅,欺負兄弟妻女的事情,即便只是態度眼神,也是引來公憤的!
陳沐只是說殷梨章心里不干凈,這殷梨章但凡有點羞恥之心,只消一句,你不是我肚里的蟲,又怎知我心里不干凈,便能夠推脫干凈。
可他張揚跋扈,囂張霸道慣了,當即朝陳沐道:“這女人可不是我龍記的人,她是你的女人?也不見你正經介紹,拋頭露面的,也不知是不是正經女人,哼!”
紅蓮雖然看不太清楚場面上的情形,但聽殷梨章的話語,估摸著其他人也與此人一般心思,都將她當成陳沐的女人了。
心頭頓時一陣火起,紅蓮伸出手來,輕輕按在了桌面上,桌子上的燈燭,竟噗一聲,跳出火苗子來!
這詭異的一幕,也著實連陳沐都被嚇了一大跳!
青天白日的,整個客廳仿佛吹起真真陰風,所有人都腳底發涼,便是李三江,也都臉色大變!
“你說誰不正經?”紅蓮抬起頭來,一雙白目朝殷梨章這邊一掃,后者也是背后發涼!
早先他們也并沒有細看,沒想到紅蓮竟是一個盲女!
可她又與一般盲女不同,尋常盲女,無論眼睛是否畸形亦或者眼珠子是否還在,都會盡力掩蓋。
可她并沒有任何的掩飾,這一雙純白雙眸,加上桌面上的燈燭自燃起來,場面實在太過詭異了!
陳沐距離她太近,嗅聞到一股濃烈的薄荷氣味,估摸著紅蓮是用了什么戲法手段,暗中引燃了火燭,但也僅僅只是猜測,心中到底是充滿了驚訝的。
此時陳沐朝殷梨章道:“你最好給她道歉。”
“她不是我的妻子,但你怕是惹不起。”
殷梨章已經被紅蓮的氣度給震了一番,如今又聽得陳沐這般警告,心中難免有些發虛,頓時朝李三江看了一眼。
李三江到底是持重的老人,朝紅蓮問道:“敢問仙姑是哪一方山水?”
紅蓮沒有回答,只是仍舊冰冷地“盯”著殷梨章。
陳沐只好朝李三江道:“紅巾一條在手中,包在頭上訪英雄,召集五湖并四海,靈色仙法耀天空。紅燈一盞在手中,寶劍出鞘稱英雄,揚威五湖震四海,洋槍洋炮全無用!”
李三江可不是殷梨章這樣的小年輕,他可是識貨的,甚至他還參加過義和團的起義,對義和團以及紅燈照,感情比其他人都要特殊!
“可是紅燈照的姊妹?”李三江激動地站了起來。
陳沐也不含糊:“黃蓮涅槃,紅蓮再世,這位便是紅燈照當世圣人,紅蓮圣母是也!”
李三江眼眶通紅,激動地往前走了兩步,朝紅蓮問道:“可還有其他姊妹?”
紅蓮輕輕呼出一口氣來,桌面上的燭火噗一聲又滅了。
“小師妹魏姑芷領著諸多姊妹,就在廣州城里。”
若計較年紀,魏姑芷都足夠做她的娘親了,可她是紅蓮圣母,魏姑芷這個總管,也只好屈尊當個小師妹了。
“果真是魏姑芷魏師妹么!”李三江激動起來,仿佛勾起了他的回憶一般。
殷梨章卻看不下去,撇了撇嘴,大聲道:“誰不知道紅燈照都被滅了這么多年,你才幾歲,也敢出來招搖撞騙,甚么紅蓮黃蓮,甚么圣母老母,就這一手鬼把戲,街上隨便抓個人來都會,你哄誰!”
李三江正傷感,聽得殷梨章這番話,氣得差點要打人,正要出口訓斥,紅蓮已經怒不可遏!
“惡徒!閉嘴!”
紅蓮一聲清叱,雙手張開,長發飄飛,雪白的手掌,竟是噗地燃起兩團火焰來!
那火焰明晃晃地在她手上燃燒著,看起來卻是淡淡的藍白之色,并未感受到甚么溫度,就仿似陰間的鬼火一般!
陳沐趁機朝李三江和殷梨章道:“你屢次三番出言不遜,實在不是為客之道,我這里不歡迎無禮之人,若來尋釁,我會奉陪到底,若不是,還請離開吧。”
陳沐此言一出,李三江想要解釋都沒法子開口了。
與陳沐有禮有節,從容不迫的姿態一對比,殷梨章的粗魯無禮和目中無人,實在太過刺眼,李三江又許是憶起了什么不堪的往事,眼中也滿是愧疚。
“這里是龍記的會館,怎么就成了你的地方,你不歡迎我?本少還不歡迎你呢!”殷梨章猛然站了起來,一拍桌子,怒氣騰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