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貝拉與陳沐的舉動也讓人有些動容,宋真姝看在眼里,也是默默無語。
一旁的楊玉寧有些酸澀地朝宋真姝低聲嘀咕說:“宋姐姐,這個伊莎貝拉她……她喜歡陳有仁這家伙吧……”
女兒家的心思比較細膩,楊玉寧能看出來,宋真姝自然也能看出來,只是她卻沒有太大的感觸,或者說沒有像楊玉寧這樣輕易表現出來罷了。
陳沐也是百感交集,原本這是與他陳沐毫不相干的一樁事,如今卻被伊莎貝拉硬生生推上了主角的位置上,雖然伊莎貝拉是看死了陳沐不能成事,或者說洋人今次志在必得,但不可否認,陳沐也得到了自己一直想要的機會!
他終于可以脫離伊莎貝拉,擺脫洋人,還能夠拿回陳家的廢宅,甚至能夠正大光明地招募人手!
但這么大的事情需要陳沐來主持,陳沐也確實有些不知從何入手,從領事館出來之后,便陷入沉思之中,一路上也沒說幾句話。
馬車行到半途,陳沐便下了車,不過并未返回林家,而是漏液折到了普魯士敦這邊來。
普魯士敦剛剛結束了睡前禱告,見得陳沐深夜造訪,也有些意外。
打從騎士選拔賽之后,陳沐就忙于各方,一直沒有再來向普魯士敦求教,今夜也是來得突兀。
“陳,有什么急事?”
陳沐對普魯士敦也沒有太多隱瞞,將伊莎貝拉的提議都說了出來,普魯士敦也是直搖頭。
“陳,你是不是覺得伊莎貝拉會對你有所不舍?”
陳沐也沒想到,普魯士敦會突然說起這個,想了想,到底是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普魯士敦輕嘆一聲道:“弗朗索瓦是自尊心極強的人,丟掉的尊嚴是一定要撿回來的,這一點我從未懷疑,只是沒想到會這么快……”
“神甫您覺得我就一定會輸?”陳沐沒想到的是,在這件事上,普魯士敦的態度與伊莎貝拉出奇的一致,認為陳沐沒有任何勝算,不過是一顆讓弗朗索瓦重拾尊嚴的棋子罷了。
普魯士敦嚴肅地回答道:“前兩天我就收到了消息,弗朗索瓦打算舉辦萬國技擊,主要是針對華人群體,沒想到你卻撞到了槍口上,伊莎貝拉此時放你走,不是因為她寬容,而是因為你就是那只自投羅網的兔子……”
“弗朗索瓦家族的記性從來都很好,用你們的話來說就是睚眥必報,早在選拔賽失利之后,他便開始籌劃報復,前天有人跟我說,有個人從海上來,已經抵達港口,我就知道有大事發生了,只是沒想到會發生在你身上。”
“什么人這么厲害?”陳沐也是叫苦不迭,若不是宋真姝請他幫忙,自己也不會撞槍口上,只是單憑一個人,伊莎貝拉就輕易放棄自己,而連素來對自己充滿自信的普魯士敦,今次也不看好他陳沐,這就讓陳沐感到非常的驚詫了。
普魯士敦給陳沐倒了一杯琥珀色的洋酒,叮叮敲了兩下,朝陳沐認真說:“喝了。”
陳沐知道傳教士的私生活其實并沒有那么的清苦,偶爾也會偷偷喝兩杯,但他此時的神色太過嚴肅,陳沐心中也有些不安。
洋酒入口有點辣,酒精氣比較濃,帶著淡淡的果味,實在不如米酒那么甘醇,不過喝了之后,總覺得心中的煩躁被攏在一處,而后又被瞬間打散,有種暫時的輕松感。
見得陳沐喝了酒,普魯士敦便開口道:“眾所周知,弗朗索瓦有個藍爵士的頭銜,而且他在公開場合,一直用自己家族的姓氏,很少用本名,但很多人并不知道原因。”
“弗朗索瓦是家中次子,其實他還有一個哥哥,名叫弗朗索瓦德蒙莫龍西,用你們的話來說,這是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人。”
“蒙莫龍西的頭銜是羅馬尼亞伯爵,是第三共和國臭名昭彰的決斗狂熱者,他一年之內通過決斗,殺死超過四十人,人們就送了他一個黑伯爵的稱號。”
“早先我也跟你說過,決斗這種事,在清國這樣的海外地方,常常被用來當做殺人的正當理由,但在第三共和國,決斗是被禁止的。”
“因為政府需要壟斷暴力和司法權,絕不容許貴族擅自動用暴力來私了,更不能自設法庭,你該知道,決斗的流程有些繁復,不少地方是需要設置法庭來審核是否需要決斗來解決問題的。”
“但這種古老而野蠻的方式,卻一直受到那些自詡勇敢的人的喜歡,歐羅巴洲的貴族們,更是極力去延續,蒙莫龍西,就是決斗者的英雄,是決斗之神!”
“不過這種明目張膽的行為,是不會被原諒的,他被判了死刑,這對于古老而尊貴的弗朗索瓦家族而言,是恥辱,更是莫大的損失。”
“于是,弗朗索瓦家族就通過各種關系,把蒙莫龍西救了出來,通過海軍,送到了海外,而第三共和國也默許了這個結果。”
陳沐終于明白過來:“所以,那個決斗之神已經到了這里?”
“是,正因為蒙莫龍西來這里避難,所以弗朗索瓦才有信心要舉辦萬國技擊大賽,他要讓蒙莫龍西之名,在東方大陸上響徹云霄,他要在海外,建立屬于弗朗索瓦家族的傳奇與聲望。”
“你跟著我學習也有很長的時間了,應該知道,這些海外探索者,他們喜歡締造傳奇,喜歡標榜自己,這些傳奇經歷,會被他們雇傭的作家,寫成書,等他們回歸祖國,就會受到萬人敬仰。”
“弗朗索瓦家族打的正是這個主意,他們要用清國人的血,締造蒙莫龍西的傳奇之名,有朝一日回到祖國,就能夠洗清弗朗索瓦家族的恥辱了。”
說到此處,普魯士敦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帶著悲天憫人的神情,朝陳沐道。
“我可憐的陳,你的正義感太強,不愿拒絕別人,才導致你陷入了這場漩渦,黑伯爵是殺人之神,你們是沒有任何勝算的,不要說交換出那些學生,能不能從擂臺上活著走下來,才是最大的難題……”
見得陳沐沉默下來,普魯士敦也試探著問:“需不需要我去跟特里奧先生交涉,讓你置身事外?”
陳沐聽得此言,堅決搖頭道:“不,我會去做這件事,而且一定要完成!”
陳沐并非盲目自信,他好不容易才等來這個機會,雖然是自己撞上了槍口,但對他而言,也是夢寐以求的。
雖然他不能再用陳沐這個名字,更不能對外宣揚自己是陳家次子的事實,但能夠收回老宅,能夠名正言順地招兵買馬,這絕對是他樂意萬分之事。
至于蒙莫龍西,雖是意料之外,但也不得不去面對,在復重建的過程中,必然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強敵,若每一次都逃避,他陳沐也就當一輩子縮頭烏龜好了。
陳沐說得堅決,普魯士敦也沒法子勉強,朝陳沐問說:“有什么需要我幫助的?”
陳沐想了想,到底還是開口道:“我想借錢……”
“借錢?”普魯士敦也有些愕然,因為在他眼中,陳沐是個極其清雅的人,極少提到錢財。
陳沐也不是清高之人,想要把老宅修繕起來,就需要錢,而此時的他一窮二白,哪里有錢搞這些?
伊莎貝拉雖然沒有給出時間表,但蒙莫龍西已經到了,說明萬國技擊也快了。
他需要將陳家宅子修起來,利用陳家的聲望,招攬更多的強者,否則根本就無法對抗蒙莫龍西,就真如伊莎貝拉等人所想,自己不過是弗朗索瓦找回自尊的注腳罷了。
林晟倒是有錢,又是陳沐的契爺,若陳沐開口,林晟必是不會袖手旁觀,但如今不同了,林聞對陳沐并不友善,修繕宅子需要很大一筆錢,若此時向林晟伸手,林聞又不知道將他看成什么人了。
陳沐倒也不在乎林聞如何看待自己,但自己只是契子,若因此而影響了林家父子的關系,這也不是陳沐想要看到的結果。
再說了,事情關乎到自己的大計,陳沐也希望用自己的能力來完成這件事,若林晟牽扯太深,對他和林晟都不是什么好事。
普魯士敦深得洋人的尊敬,又結交不少華人富豪,他的教堂就是在別人的資助下建造起來的,這方面該是有著十足經驗,乃是最好的求助人選。
然而普魯士敦的第一句話,就讓陳沐打消了這個念頭:“我只是個神甫,從不經手錢財,況且,我只懂得修教堂,如果陳家宅子修成教堂的話,我倒是樂意幫忙……”
“修成教堂?”陳沐也是哭笑不得,洪順堂的兄弟們有多痛恨洋人,這已經不用多說了,否則也不會去襲擊杜卡莉女伯爵號。
陳沐之所以拿回陳家宅子,就是想利用這個機會,讓洪順堂的舊人能夠漸漸收攏回來,若修成了教堂,便相當于向天下宣告,陳家已經徹底完蛋,洪順堂也徹底完蛋了。
“那還是算了。”陳沐苦笑一聲,正要再說話,外頭卻突然丟進來一塊石頭,在地上喀喀喀彈跳出老遠!
“誰!”
陳沐按住刀柄便往外沖了出去,卻見得孫幼麟站在院子里。
“什么事?”
陳沐讓孫幼麟等人不分晝夜盯著龔夫子,事先也早已約定好暗號,眼下還沒到碰頭的時間,孫幼麟如此急著尋過來,必然是出了大事!
“龔夫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