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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天后宮中有老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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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之中,天后宮并無太多神圣氣息,反倒顯得陰森清冷,如臥床多年的干瘦老人。

  陳沐從未來過此地,心里難免緊張起來。

  只是想起紅姑極有可能出賣自己,陳沐也顧不得這許多,當即便偷偷跟蹤到了后殿,眼看著她帶著那小姑娘,在小廟祝的引領下,鬼鬼鼠鼠進入到一間僧舍里頭。

  紅姑與那小廟祝該是相熟的,一路上頗有些眉來眼去打情罵俏的意思,這也讓陳沐極度反感,便貓腰來到了僧舍的窗下。

  里頭透出燭火之光,陳沐透過窗縫,便見得一名老道盤坐在房間之中。

  此人看著也是古怪,雖然皮膚緊致紅潤,發髻也是烏黑發亮,但給人一種七老八十的觀感,再細看他手背,上頭全都是老年斑。

  他的眼神很是陰鷙,長長的眉毛下,威儀凜凜,想來該是個大人物!

  “果真是婊子無情,她真要賣了我么!”

  眼看著這老者官威十足,陳沐越發篤定心中想法,只是此時,被帶來的小姑娘竟是鉆進了被窩里,羞澀得滿臉通紅,竟是開始脫自家衣服,露著白嫩嫩的手臂,做賊一般將脫下的衣服放在床邊的腳凳上!

  “不是來賣我,是來賣這小姑娘的!”陳沐也是恍然大悟,心說這里是媽祖娘娘的圣地,竟還做這等齷蹉之事!

  陳沐本不該多管閑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這小姑娘在咸水寨里頭討生活,遭遇這等事情,也是早晚罷了。

  然而看著那小姑娘漸漸痛苦起來的神情,看著她泫然欲泣,看著她眼中漸漸充滿了恐懼,陳沐心頭也是一陣火起!

  紅姑要出賣自己的肉體,不管是否自愛,那都是她的選擇,可將這懵懵懂懂的小姑娘領來這里,便是逼良為娼,陳沐又豈能坐視不管!

  這一整天下來,陳沐對紅姑的忍耐也已經到了最大限度,此時雙刀在手,底氣更是十足,當即便踹開了房門!

  “圣母神堂,豈容爾等齷蹉玷污,且給我住手來!”

  陳沐大聲呵斥,房中的紅姑和小廟祝都嚇得跳了起來!

  “你……你怎么會跟來!”紅姑顯得驚愕萬分,但她很快就看向那老者,后者眉頭緊皺,顯得很是不悅,朝紅姑投來不滿的眸光,紅姑當即過來拉扯陳沐。

  “這里沒你的事,跟我出去!”

  陳沐一把甩開她的手,義正言辭地回道:“你這是逼良為娼!這是要遭天譴的!我要帶走這女孩子!”

  陳沐本就受到了命運的折磨,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這種無助,更明白被最信任的人賣掉是什么感覺,又豈能看著那小女孩兒承受這一切!

  “你甚么都不明,還來瞎攪甚么局,跟我出去!”紅姑也惱了起來,一邊拉扯陳沐,還一邊朝陳沐使眼色,顯然對那老者很是忌憚。

  她越是如此,陳沐就越是氣惱,也不啰嗦,指著那老者便罵道:“爾好歹已是知天命,這丫頭比你孫女兒還要小,你又如何忍心禍害,你還有沒有人性!”

  那老者輕輕呼出一口氣來,慢慢抬起眼皮,雙眸如射電,陳沐竟是下意識后退了半步,一把握住了刀柄!

  老者慢慢站起來,終于是開口了。

  “男兒倒是比女孩兒的火氣熱,你這么心疼她,又想行俠仗義,那么你留下來替她吧。”

  “什么?”陳沐一時也沒回過神來,此時才想明白,原來這老烏龜竟是男女不忌!

  陳沐是男生女相,本就俊俏,小時候也常常遭人調侃,如今被這老兒這般調戲,哪里忍受得住!

  “無恥!”陳沐是正經的讀書種子,也不會市井潑婦般的罵人,吐出無恥二字后,踏踏踏三五步,欺了進來,陡然擊出一拳!

  兄長陳英所傳授的乃是三十六套洪拳路數,這洪拳堪稱南拳宗本,五拳之首,陳沐施展的乃是其中的鐵線拳法!

  鐵線拳乃洪拳的代表拳法,拳如其名,剛柔并濟,陳沐扎起二字鉗羊馬,出手便是十七式虎嘯龍吟!

  陳沐畢竟不知這老者深淺,也只是想嚇退對方罷了。

  沒想到這老者不驚反喜,眉毛一挑,竟是呵呵一笑道:“有點意思。”

  他的身子并未動作,甚至連腳步都沒有挪動,只是抬起左手來,如郎中搭脈一般,莫看動作遲緩,竟果真黏住了陳沐的手腕!

  陳沐未曾想到這老者功夫如此了得,當即施展定金橋,而后開弓射雕式,然而那老者卻始終黏著陳沐手腕,如推磨一般,若即若離,陳沐的力道竟是如何都發泄不出去!

  陳沐也是急了,鐵線拳不見起效,便換了拳法,用強勁的金剛手來打破僵局,然而卻并未奏效!

  到底只是十四歲的孩兒,那老頭巋然不動,陳沐便雨點一般攻擊,九官手、虎鶴五形拳,甚至于十形拳,青龍手,白虎捶等等,洪拳乃是南拳之祖,陳沐跟著兄長多年學習的是總綱,雖然都不算精細,但手段卻是層出不窮的!

  老者也是越發驚奇,估摸著也沒想到,陳沐這么個十幾歲的后生仔,竟懂得如此齊全!

  或許他已經摸清了陳沐的路數,如今更像是逗弄陳沐玩耍,可反過來看,陳沐卻如何都看不穿對方的掌法來歷。

  這種黐手黐腳的打法,倒也是南拳特色,只是南拳名目繁多,民間拳種更如天上繁星,陳沐又如何能辨別得出來?

  眼看如何都脫不得黐纏,陳沐也是一不做二不休,唰一聲便連鞘拔出沐字繡春刀來,朝那老者道:“再不放手我就不客氣了!”

  “咦?這是……這是……嗯……”老者拖住陳沐的手腕,根本就沒將陳沐放在眼里,右手五指撮成鷹鉤,點向陳沐手肘!

  陳沐發自本能地縮手,那老者卻已經抓住了刀鞘,只是一推一拉,始終為有動作的左手在刀頭一敲,開口道:“撤!”

  陳沐只覺著觸電一般,右手都發麻起來,長刀竟已經脫手,讓老者給奪了過去!

  兄長陳英就是陳沐的傳藝師父,雖然幫中叔伯們時常也會過來戲耍陳沐這個“書呆子”,趁機也會喂養一些招數,但陳沐畢竟沒有太多實戰經驗,沒有對比就不知高下,若果真計較,此老該是陳沐見過武功最高深之人了!

  然而這時父親留下來的寶刀,又豈能讓這老兒給奪了去!

  陳沐心頭憤怒,當即抽出英字短刀來,雖然他沒有修習過刀法,卻是顧不得這許多,舉刀便刺了過來!

  早先他還有些先聲奪人,只是希望能嚇退這老者,此時知道老者深不可測,哪里還會再留手!

  再說了,這雙刀干系重大,可不能讓這老漢看出端倪來,更不能落入他手,勢必要奪回來才是的!

  這老兒此時只是摸著刀柄,掃了一眼,該是見著“洪武勛舊,同國始終”那行字了,只是神色卻復雜非常,又拿眼來看了看陳沐,似乎有些驚訝,又有些惋惜。

  陳沐可不管這許多,短刀全力刺了過來,點向了老者的手腕!

  老者也不含糊,刀頭一挑,刀鞘便打向陳沐的肋間!

  兄長說過,人皆有軟肋,肋間是大多數武者的破綻之處,必須時刻防護,因為肋骨極其脆弱,很容易被打斷,若肋骨斷了,極有可能刺入肺部,提不起氣,也就必敗無疑了。

  兄長的教誨一句句浮現出來,陳沐也只能收刀躲避,沒曾想那老者卻陡然踏步向前,一把又將短刀給奪了過去!

  “刀還來!”

  這老者盤坐之時如老松一般,誰能想到他出手如此迅捷,雙刀盡失,陳沐又豈能坐得住氣!

  此時的陳沐可不顧得什么洪拳套路了,福至心靈,各種招式如行云流水一般施展出來,如雷霆似閃電,竟沒有半點遲滯!

  他也終于明白,為何兄長總是說起,實戰才是最好的師傅,若果真拼命,躲在拳館里整天打木人的大師傅,還不如在街頭討生活的痞子!

  雖說陳沐被激發出了潛能,越大是越快,如暴怒狂呼的海浪一般,不斷沖擊著老者,然而后者卻如屹立萬千年的礁石,面對怒海狂潮,竟仍舊是巋然不動!

  他只是將雙刀隨處指點,看起來有點像亂打,可每一擊都勘破陳沐的短處,讓陳沐根本無法近身半分!

  “好了,老夫累了,不陪你玩了。”老者如此說著,只是手臂一震,刀鞘竟是自動脫出,露出半截冰寒刀刃,下一刻已經架在了陳沐的脖頸上!

  陳沐適才也是看得清楚,他一直想要學習一套刀法,這老者施展的可就是上乘貨了,奈何動作太快,陳沐也只能記得個三三五五。

  如今老者停手,陳沐非但沒有大松一口氣,反倒有些失望起來,因為與兄長對練,也從不敢動真格,可適才與老者一番交手,陳沐只覺得自己的武功精進了一大截!

  陳沐并不缺高深招式,只是不懂如何運用于實戰之中,而這老者與他交手的過程,仿佛在變相教授陳沐一般,這種感覺讓人憤怒又暢快,也著實莫名其妙。

  然而雙刀終究落入此老之手,陳沐又豈能輕易放棄!

  “刀還我!”陳沐硬著脖頸,怒視著老者,仍舊追討著,而老者微微抬起眼眉來,露出老狐貍一般的精光,片刻之后才朝陳沐說道。

  “這小女孩子可以讓紅姑帶走,雙刀也可以還你,但有個條件,你若做得到,便成全你也無妨。”

  陳沐也知道自己與老者差距太過懸殊,若能和平解決此事,自是最好,當即問道:“什么條件?”

  那老者盯著陳沐,眼中別有深意:“你若能留下來陪伴我,刀和人我都還你。”

  “什么?這……”陳沐為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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