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易看了看老板,“于老板,咱們這店里的東西,除了這件彩陶小罐,都是要賣的么?”
司馬六也剛站起來,一聽,心想唐易這是又看到了什么東西?
“您說笑了,除了彩陶小罐,還有很多不能賣,比如,咱們眼前這張八仙桌就不賣!”老板呵呵笑道。
唐易稍稍一愣,他沒想到這個于老板開個玩笑還這么密實。他看到的柜子底格里的東西,是一套古籍刻本,有個半尺多高,外面還有個封套,帶著皮鞘骨插。
從這個封套來看,像是明代的老東西。
“那套書賣么?”唐易干脆指著敞開了說了。其實,他沒細看,也不知道有沒有價值,但是既然發現了老東西,那就問問。
“噢,您說這個啊!”老板走過去,彎腰就拿了出來,“這是我收字畫的時候收的,您要是感興趣,且看著。”
這一封套書擺到了桌面上,唐易一看,表情卻是一沉。
這是明代晚期的刻本封套不假。不過,第一,這是一套坊刻本,沒有官刻本價值高。
這個明代刻書,比之前的朝代大大增加,刻書的場所,可謂遍地開花,算是華夏古代出版業的盛期。這里面,有官刻,有坊刻。很容易理解,官刻的質量一定是最高的,其中又以內府本、經廠本、國子監本為最。其他的中央機構和地方機構也有。
坊刻呢,自然就是民間的出版機構,分布很廣,傳世的刻本相對也多,質量呢,也參差不齊。當然了,價值也低。
第二,這封套上,寫的是《智囊》。
《智囊》這套書,作者是明代的馮夢龍,主要都是些小故事,從先秦到明代,收了一千多個。算是一本古人利用計謀來克敵制勝和解決問題的處世集子。
這套書很好看,全是故事嘛,同時還能給人很多啟發。但是正因為這樣,這套書很風行,光是明刻本,就有很多,量很大。
既是坊刻,又是發行量大的一套書,價值自然高不到哪里去。當然了,畢竟是明晚期的東西,也算是不錯的品。
唐易略顯失望,司馬六看了看,興趣也不大。不過,既然要求看了,唐易也就打開了封套。
結果,這一打開,更不對了。一本本翻下來,唐易才發現,這還不是一套《智囊》!
除了有兩卷智囊,還有一些清代的刻本,都是坊刻本,質量都不高,像是個大雜燴。敢情這老板就是用了這么個封套,把這些零散的刻本裝起來了。如此一來,更沒意思了。
看著唐易的表情,于老板笑了笑,“東西比較雜,我就歸攏了一下,也不值什么錢,您如果一并拿走,我給您算便宜點兒。”
這時候,唐易已經翻到了最后一本,正準備委婉拒絕,卻發現了這最后一本居然是這里面最老的一本書,比這個封套還老!這個封套大約是明代天啟年間的,而這本書則是嘉靖年間的,早了將近一百年!
而且還是官刻!
不過這本書殘了,沒有封皮。但唐易既然看出老來了,必定要細看。書頁上一細看,這本書,竟然是《籌海圖編》其中的一部分!
說起《籌海圖編》,不得不再次提起胡宗憲。這套書,就是明代嘉靖年間胡宗憲總督浙省軍務、抗擊倭寇的時候,請了一幫熟悉海洋地理和軍事的人,編纂的一套海防軍事圖集。
這套書,胡宗憲算是總編,戚繼光也有貢獻。而真正主持的,繪圖的,也就是起最關鍵作用的人,叫鄭若曾。
鄭若曾這個人,對不熟悉明史的人來說,算是比較陌生。他有個稱號,叫“布衣軍事家”。本來呢,他出身于醫學世家,據說鄭家的婦科最有名,現在蘇南還有鄭氏傳人。不過,鄭若曾的心思主要不在醫學上,他的抱負在為國直接效力。
一開始,他走的是學儒科考的道路,考了秀才,后來還被推薦進入國子監。但仕途最終沒上去,回到了老家,成了一介布衣。
這個人的學識很龐雜,除了儒學經典,對軍事典籍也十分通曉。回鄉之后,又對天文地理和山川河海這些東西起了濃厚的興趣。
這個時候,正是嘉靖朝,倭國鬼子頻頻襲擾東南沿海,胡宗憲到任之后,招賢納士。鄭若曾呢,這個時候已經繪制了一些沿海地圖,當時州府還刊行了一部分。胡宗憲就知道了這個人,招為幕僚。由此也能看出,胡宗憲抗倭為什么有成績?人才多啊!
鄭若曾隨胡宗憲抗倭期間,寫了很多軍事著作和圖集。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這《籌海圖編》。《籌海圖編》一共十幾卷,光是地圖,就分好幾個大類,其中“沿海山沙圖”,由72幅小地圖組成,是目前已知的最早最完備的海防軍事地形圖。
可以這么說,從明嘉靖到清末,沒有任何一步軍事圖集能超過《籌海圖編》。
不過很可惜,唐易看到的這本殘卷,不包含最著名的“沿海山沙圖”。
但唐易翻著翻著,還是決定買下來。因為這本殘卷,包含另外兩張地圖:倭國海圖和倭國入寇圖。
唐易本想單買這一本,但是又怕于老板細看之后再有什么波折,便把書重新裝好,“于老板,這些書雖然比較普通,但好歹是老東西,您開個價兒吧,難得有個封套,價兒要合適,我就帶走算了。”
“哎呀,沒想到你還真就要買了,而且還這么敞亮!”于老板這話的意思,自然是唐易沒有挑揀。他當然愿意一塊兒出了,挑了好的,剩下孬的,價錢低不說,關鍵是不好賣,“那我也不打謊了,一萬塊錢打包,您看行么?”
這里面的書,明代坊刻,市價兒怎么也得兩三千一本,清代刻本得看品相,但是一千打底是肯定的,這里面的書,一共十幾本,一萬塊不算高。不過,這只是就市價來說的,對于老板來說,其實是收字畫的搭頭。
“讓一口兒,八千八吧,圖個吉利。”唐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