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佳這話,問得比較直接。但是,白老回答得卻就模棱兩可了。
“也沒什么,最近偶然得到了一本古書,里面講了一些煉丹之術,看了看,覺得值得研究,史料價值很大。”白老說著,對助理揚了一下手。
助理立即走進書房,碰了一只木盤出來,木盤里,有一副潔白的手套,還有一本薄薄的線裝冊子。
唐易這才明白,關于洪波的死訊,只是個由頭!白老肯定料到文佳會來,他也早就準備好想問問文佳這方面的事情!不然,洪波的事兒,完全可以由助理打個電話就行。白老既然身體突然抱恙,不見面也有情可原。
不過,這白老到底是因為對這本古書承載的史料價值感興趣,還是對煉丹之術感興趣,一時還不能定論。
助理將木盤擺到了茶幾上。文佳點點頭,帶上手套看了起來。
唐易沒有跟著看內容,只是細瞅了下紙張和墨跡,這本手抄本,應該是元代的東西。
文佳看書的時候,白老甩開了折扇,輕輕扇動,“今天你們倆來了,這東西也算是值得探討,唐易你也看看,參詳一下,這古書到底是什么年代的。”
“這是元代的東西,白老想必早就看出來了,不過手抄本和刊刻本不一樣,來歷復雜,恐怕這就不好說了。”唐易笑了笑,指著白老的折扇說道,“這把折扇,倒是能看出,出自誰手。”
白老揮動的折扇,朝向唐易的一面,是一首五言律師的后四句:竹葉一樽酒,榴花,不妨扶拄杖,行到白云邊。
這首詩是宋代一個叫程準的人寫的,名叫《留題頂山止方》。前四句是:雨歇黃梅后,秋生麥熟前。偶同金馬客,來訪玉龍泉。
程準是宋代詩人,不算很有名。不過這首詩寫得的確很好,尤其是最后兩句“不妨扶拄杖,行到白云邊”常被人引用,表一表閑云野鶴的心態,包括很多欲念熏心的人,也用來裝模作樣。
“我主要是喜歡這首詩,老了,才真正體會到了其中的意境。”白老點頭道,“這是吳湖帆先生題寫的,以你的眼力,肯定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這首詩的落款就是“湖帆”,從書法來看,開門。而且不論扇骨還是紙墨,都是民國年間的東西。
吳湖帆是個很傳奇的人物,既是書畫大家,也是鑒定大家,前面提到過,《富春山居圖》的半卷《剩山圖》就是他鑒定出來并收購的。
在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在鑒定界,吳湖帆有“一只眼”的稱號,可見高高在上的權威性。
在書畫方面,他的名頭也很多,他是“海上四大家”之一,又和吳子深、吳待秋、馮超然被稱為“三吳一馮”,還和張大千有“南吳北張”之譽。
據說,張大千曾經說過,當時的畫壇,他只佩服兩個半人,其中一個是吳湖帆,一個是溥心畬,半個是謝稚柳。
“吳湖帆先生的作品,價格一直在升,三年前就到了三十多萬一平尺。”唐易笑道,“關鍵他在玩古的人心中,有特殊的地位。”
“還有一面呢!”白老翻轉扇面,還畫了山水。山峰茅屋,榴花石臺,遠處白云渺渺,近處山泉汩汩,正是詩中描述的場景。
不用說,這也是吳湖帆的手筆。
“妙!”唐易連連點頭,“我是從沒聽說吳先生有這樣的作品傳世,這折扇雖小,實在是太難得了!”
“你這么喜歡,送你好了!”白老合上了折扇。
“這如何使得?”唐易連連擺手。
白老正要說話,文佳卻放下古書開口道:“白老,這本書的煉丹之術寫的很通順,并沒有什么難以理解的地方。您這是?”
文佳問得是很機巧的,意思就是,難不成你想修煉?不想修煉的話,只要看懂就行了,沒必要深究煉丹之術的對錯和可行性。
“這本書來歷不明,卻說可以先煉外丹,吞服之后化為內丹,最終甚至能得以長生。這種說法,你可曾聽說過?我是覺得,這是不是可算研究道教歷史的新發現?”白老回答得也很機巧。
文佳笑了笑,這次回答很直接,“這種煉丹之術,我的確是沒聽說過,不過似乎沒有什么漏洞。”
“噢?”白老身體動了一下,“既然你沒聽說過,何以判定沒有漏洞?”
文佳看了看白老,“您不是說原理性的東西是相通的么?”
白老這時仿佛意識到自己似乎有點兒心急了,咳嗽了一聲,“既然有這種貌似可行的方法,卻沒有出現類似的派別,那多半只有少數人掌握,而且后來失傳了。”
文佳眼珠不經意地轉了一下,指著古書說道:“未必是失傳。因為這里面,有一種煉制丹藥的原料,很難確定是什么。所以,即便方法可行,但沒人成功也有可能。”
白老接口道,“這本書我看了,雖然原料有的金貴,有的怪異,有的緊缺,但是也沒有字面上生僻未聞的東西。”
文佳擺擺手,“正是因為看起來不生僻,所以容易弄錯。就是這個‘天癸’。”
“噢?此話何解?一般來說,天癸不就是指女子月事么?”
“的確是有這個解釋,女子二七天癸至,七七天癸竭。但是,天癸卻不單指女子月事,還指男子精元:男子二八天癸至,八八天癸盡。”文佳解釋道,“更重要的是,天癸在這本書里,既不是指女子月事,也不是指男子精元。”
白老臉上,出現了忍不住的驚訝,“怎么說?”
“這其中的煉制外丹之法,自始至終,是講究平衡之道的,除去‘天癸’這一種原料,其他的都能達到陰陽平衡,不可能只有這一種達不到平衡。而且,既然要外丹內化,外丹也必須要陰陽平衡,否則入內之后,不但內化不了,反而會引起異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