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看了那么幾眼,怎么會有如此細致的洞察力!
當時河野太郎拿下這只瓜棱罐的時候,也曾反復查看,但是忽略了這個問題,并沒有比對。
這其中最關鍵的心理障礙是,確定了是北宋定窯之后,居然胎骨是下品,釉料和工藝是上品,這種幾率也太微乎其微了!所以,不光是他,比他眼力高的人,恐怕也都會忽略。
只是唐易的眼力有點兒“特殊”罷了。
“這也是巧了。雖然質地算是下品,但釉色白的純正,胎質青中閃灰,造成表面的顏色白中閃青,還是很好看的。而且,從某種角度來說,也算個特色。最重要的是,這是不折不扣北宋定窯的東西,的確是一道視覺大餐!”唐易倒不是故意說好聽的話,這東西畢竟是北宋定窯。
河野太郎的臉上重新漾起了笑容,“如果唐先生喜歡,那就送給唐先生好了!”
唐易笑了笑,“雖然我很不愿意這么一件東西流出華夏,但是這么貴重的禮物,我可是不敢接受。”
此時,河野治將瓜棱罐重新裝入盒子,拿起放到了房間一角,而后開門走了出去,吩咐服務員上菜。
河野太郎又道,“唐先生的眼力,讓老夫也嘆為觀止。只要唐先生肯出手,錢又算得了什么?這怎么能算是貴重?”
唐易也不再啰嗦,又點了一支煙,很干脆地說道,“這事兒沒得談。”
河野太郎看了看河野平,河野平遞了個否定的眼色。
“那好!”河野太郎一揮手,“既然唐先生不收,又說不希望這東西流出華夏,那么我就把他捐贈到華夏的博物館吧!”
此言一出,河野兄弟的表情都立即起了變化,雖然沒有說話,但是身體卻微微動了一下。
倒是唐易,只是眼珠轉了幾下,旋即便明白了河野太郎的想法。
這東西已被點破,雖然是北宋定窯,仍很貴重,但卻不是精品,以東京史料館的檔次,這件瓜棱罐就有可能排不上。
這是個基礎。
另外,現在河野兄弟被華夏警方盯得很緊,有點兒被動。但是這只瓜棱罐是傳世的東西,市場上可以買賣的東西。如果河野兄弟出面,將其捐贈出去,一來表明在華夏的古玩生意都是合法途徑,二來也能拉近和有關部門的關系。
當然了,對河野太郎來說,這也是拉攏唐易的手段,你不要,那我也順你的意,不帶到扶桑,留在你們華夏!
這和曹操欲封關羽金印,關羽只接受“漢”壽亭侯,曹操照辦,有點兒異曲同工的意思。
不過,唐易很快就琢磨透了,根本不吃這一套,“那是您的個人行為,和我沒有關系。再說,捐一件古玩雖說是有助聲譽的好事兒,但華夏流到倭國的東西太多了,總不能都捐贈回來吧?”
河野太郎臉色一沉,此時也忍不住起了些許怒意。這句話火力太猛,換個說法,那就是別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了!
不過,河野太郎這樣的老姜,很快就平和下來,“這一件是現在的情況。至于歷史遺留問題,也不是單憑我個人力量能解決的。華夏和扶桑,歷史上的確有過不快,但是凡事都得往前看。”
“忘記歷史就意味著背叛啊!”唐易重重嘆了口氣。
河野太郎沒想到唐易的狀態突然間沉重,而且這架勢不像是裝的,頓了頓才說道:“藝術是可以跨越國界的,是可以跨越國界的!如果唐先生了一件扶桑的古代藝術珍品,會想著一定要還給扶桑嗎?”
唐易突然抬起頭,盯著河野太郎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如果是合法途徑,比如通過拍賣,那誰也不用歸還!但如果是非法的手段呢?如果是侵略掠奪來的呢?”
唐易的眼中,倏然射出的光,讓河野太郎也忍不住輕輕顫抖了一下。
他心頭大駭。如果是正常人的目光,無論是多么凌厲,他自忖也能承接,但是這個唐易的目光中,似乎有一種特別的力量,能震撼人的心神!
河野太郎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恰在此時,傳來了敲門聲。原來是服務員上菜來了。
“邊吃邊談,邊吃邊談!”河野平在一旁說道。
河野治沒有作聲,如果是他,早就不用談了,唐易這狀態,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根本懷柔不了。只是,他不知道老爹的態度,所以也不能做聲。
河野太郎緩過神兒來,看了一眼唐易,“唐先生把這頓飯當成鴻門宴了。”
唐易應道,“如果當成鴻門宴,我就不來了。而且眼下我也沒有這么危險,不是么?”
河野太郎看了看河野治和河野平,“說危險就言重了,我只是想和唐先生交個朋友。”
“化敵為友?”唐易哈哈大笑。
河野太郎一怔,隨即也跟著笑起來,“最起碼,我們現在是酒肉朋友,來吧,先吃飯。”
這里的菜式極為高檔精致,不過唐易卻沒什么胃口,他想了想,干脆又開口了,“老爺子,我尊稱一聲‘您’,是因為年紀的緣故。尊老愛幼才是真正沒國界的,因為這符合人倫常理。”
“但是,我們之間是沒法成為朋友的。兩位公子之前對我用過的手段,就算是此時一時彼一時,但您現在,也不過是想利用我。這是合作伙伴,不是朋友。本來這應該是心照不宣的事兒,不過我倒是覺得敞開說更好。”
“因為,我們連合作伙伴也成不了。我要的,你們給不了,你們要的,我不能給。”
河野太郎的筷子停在了半空。特么的飯局剛開始,這還沒開條件呢,還沒說能給你什么好處呢,你就一下子把我給直接堵死了!
唐易說完,拿起筷子夾起了一口菜,吃完,又喝了一口茶水,便站起了身。
“多謝老爺子款待,這菜不錯!我就先告辭了,留步!”說罷,轉身就向外走去。
河野太郎終于拿捏不住了,重重將筷子放到了桌上,一言不發。
河野治也沒說話,卻朝河野平使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