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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一十三聞 人逝成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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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手捋著胡須,似對此地所發生的一切,早已了然于胸。

  看了眼蛟龍身下的人魚,又隨意地瞥了一眼河岸邊奄奄一息的金龍,故意厲聲斥責。

  “大膽鯉瑤,堂堂真仙竟然無視天規,擅自對四海之龍出手,陷人間于水患,你可知罪?”

  太乙真人一邊說著,還不停向下方的魚妃使著眼色。

  魚妃在愣神片刻后,撲通一聲跪下,言辭懇切地說了一聲“鯉瑤知罪”。

  水色在看到老者言行不一后,不但生不出絲毫反感,反而能感覺到那擠眉弄眼的舉動里,隱藏著身為“師叔”的善意。

  太乙真人一見魚妃下跪,連忙輕抬拂塵,一股綿柔之力將其攙扶而起。

  “念你修行不易,又能及時悔改,便罰你千年之內不得回歸天界!”

  說這句話時,太乙真人有意讓自己顯得大義凜然,抬著頭,挺著胸,似要將這句話傳至天界。

  可實際上,他此時在心里,正在暗暗佩服自己聰明。

  不但護得鯉瑤周全,還能對天界有所交待。最重要的是,他那位護徒心切的師弟,日后不會找自己麻煩。

  念及此處,太乙真人不禁笑出了聲,活脫脫地像個老頑童一樣,連拍幾下牛背。

  黑牛似乎并不情愿,使著牛脾氣在空中上躥下跳,又想把太乙真人從背上扔下去。

  “哞……哞……”

  “你這倔牛,再不給老夫留面子,下回不帶你出來看母牛啦……”

  “哞……”

  “哎,怎么還越說越來勁了!輪回有六道,怎么偏偏你就做老夫的牛?”

  下方目睹這一幕的眾多眼睛,都帶著同樣的疑問。

  眼前這位老者,真的是魚妃師叔么?

  面現尷尬的魚妃正要解釋,黑牛突然停下,安靜地盯著下方。

  太乙真人也像“鬧騰”夠了,重重地吐出一口氣,臉上的嬉笑被嚴肅取代,鄭重其事地看向水色。

  “這位莫非就是水主?”

  短短幾個字,再加上太乙真人善變的臉色,令桃夭妖和敖氏兄弟同時閃身,擋在水色身前。

  反觀水色一臉平靜,就連她身側的水仙,也是泰然自若,眼中無事。

  只見水色輕施一禮,悅耳的聲音脫口而出。

  “水色見過前輩!”

  “老頭子我何德何能,敢當水主的前輩!若方才換作是我救這些百姓,只怕一招覆水重收,就要折損萬年修行嘍……”

  水色不再言語,反倒是太乙真人,嘴上不停,手里不閑。

  拂塵在身前挽花,口中振振有詞,將敖澤變為一條金色龍,收入袖口之中。

  “回天界之前,還有兩件事,需要水主解惑!”

  魚妃聞言,不由自主地又喊了一聲“師叔”。她無法像水靈一樣感知言語中的善惡,誤以為這位“行為古怪”的師叔,還是要找水色的麻煩,才情急之下想要為水色辯解。

  但見水色沖自己笑著搖頭,魚妃只好沉默。

  太乙真人卻笑容洋溢,靜靜等待著水色的回應。

  “前輩請說。”

  “這第一件事,是我想看看水主收納洪水之物,究竟是什么!”

  沒等水色作何反應,水仙卻有些反感太乙真人“揭傷疤”的行為,伸手拽了拽水色的衣襟。

  太乙真人畢竟道行頗深,自能看出其中緣由,再次輕聲說道。

  “若不愿意,老夫也不會強求!”

  話音未落,水色毫不猶豫地伸出右手,尺許大的靈犀之淚再次浮現,只是再也看不到任何氣泡,反而有一絲渾濁的水流在其中涌動。

  “去!”

  音如,言出法隨,靈犀之淚緩緩飄向空中,懸在太乙真人面前。

  他只是細細端詳,不時地掐算,最后滿眼失落地搖了搖頭,似并未有什么發現。

  當靈犀之淚重新回到水色手里,太乙真人才出聲詢問。

  “此寶可有名字?為何我百般推演,竟算不出它的由來!”

  “靈犀之淚!只因我本就是弱水的一滴情淚,開啟靈智時自然比其他姐妹,多出這一件先天之水所化的外衣。

  以凡人之言,應該叫‘胎衣’……”

  太乙真人一聽“情淚”,不由面現驚色,更是將靈犀之淚的事情拋之腦后。

  待他冷靜片刻,才重新審視著水色那對似曾見過的水眸。

  一聲嘆息之后,無奈搖頭。用力一拍黑牛,轉頭就要走。

  不僅水色不解其意,就連一直心戒備著太乙真人的蛟龍,此刻也湊近魚人魅的耳朵,聲低語著什么。

  桃夭妖向前幾步,再一次心直口快。

  “牛鼻子,不是還有第二件事嘛,怎么這就著急走?難道是看到我們妖多勢眾,你覺得打不過要開溜!”

  沒等太乙真人開口,他坐下黑牛似被桃夭妖激怒,猛然調轉牛頭,蹄子刨著地,鼻子撲哧撲哧地噴出怒氣,似要馱著太乙真人直接撞過去。

  見狀。

  太乙真人重重抬起拂塵,又輕輕點在牛頭上,頓時黑牛眼中金星直冒,意識清明。

  “你這花妖,倒是牙尖嘴利。誰歸定仙就必須降妖伏魔?若天仙個個都如這蠢牛一般,豈不是天界和地界早就不死不休!

  來一程去一程,為仙為魔皆是修行。天地間既然存在三界,還有輪回,老夫又何必故作姿態,大義凜然!

  走嘍……情是你的情,劫是你的劫,唯獨這世間逍遙,乃我將行之道。”

  聲音落下時,太乙真人早已不見蹤影。

  他本想從水色口中得知,那河中人魚和她有何淵源。

  但在得知靈犀之淚的由來后,他似想起些往事,不愿再像曾經一樣,過分追究。

  如今的人間,早就因為“魚”,而妖魔橫行。

  那河中人魚既然能和弱水之靈相安如此之久,似乎天性并不壞。

  大劫當前,誰不想明哲保身?人老尚且成精,何況那看似“頑童”一樣的太乙真人,心中也早有考量。

  魚妃松了口氣,看著太乙真人消失的方向,似有一塊石頭在心里落地。

  只是這時她才想起,自己的師尊太虛真人,自從回天界后,已許久未現身人間。

  墨晴像榆木疙瘩一樣站在那里,似乎不太明白魚妃這是何意,只得靜靜地等待著。

  終于。

  水色想到什么,突然嘴角含笑,走到河邊看向河里的魚人魅。

  “想離開這里嗎?”

  魚人魅毫不猶豫地回了一句“想”,之后又顯得有些失落。似乎明知魚主不可能會來這里,要離開溺河只能是妄想。

  略作停頓,魚人魅聲開口。

  “可是若沒有魚主,人魅離開溺河會令這人間封印不穩,不光這塵世之魚會因水窒息,不計其數的凡人會死去……”

  聽魚人魅此言,水色和水仙異口同聲,似心中多出一個猜測。

  “封印?”

  “對呀,是我爹親自布置,自那之后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你爹?”

  “是呀,難道我沒說過,我爹就是初任魚主,初任魚主就是我爹。”

  水色無言以對,心中既驚又喜。

  唯獨桃夭妖不合時宜地來了一句“那你該有多老”。

  誰料。

  魚人魅竟跟孩子一樣置氣,隨手從身側的蛟鱗上抓了一把“珍珠”,向空中一拋。

  “哼,誰說我老?就讓你們看看,我有沒有等著魚主來娶的資本!”

  話音落下,那些“珍珠”竟在陽光下化作無數光點,緩緩飄落在那些死去的人身上。

  本已死去的人,在這一刻起死回生。

  但他們的雙腿,也在睜眼的同時,變成了或紅或青的魚尾。

  仿若從此他們不再是凡人,而是屬于這人間的人魚。

  當桃夭妖震驚于彌漫數百里的輪回之氣時,那一個“娶”字卻在水色耳邊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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