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啦?”
唉……關有壽悶聲回道,“沒啥。就是之前孩子們跟我提過想再養些日子,等過了臘八再殺。”
“會不會晚了?”
想起自己一直未定的行程……關有壽沉吟片刻之后,還是決定先不提,免得她又開始胡思亂想。
“回頭連我大姨那一份兒都送到省城,到時再請狗子幫忙搭火車走。他小姨子知道義叔住在哪兒。”
“也行,年前我就沒打算讓小北回去。聽說每年大年三十兒一直到破五,他們家大人都在部隊。”
聽聽……
這是舍不得狼崽子走呢。
“要不我給你大軍兄弟寫封信,咱們認個干兒子?”關有壽剛一說完,右側腰就是揪心疼,頓時倒吸了口氣。
“快睡!明兒一早還要干活。”
關有壽無語地看著一說完就打呼嚕的媳婦,好想撬開她的腦后勺瞅一瞅。這娘們的神經到底有啥與眾不同?
該擔心的不擔心,不該擔心的瞎操心。
而隨著昨晚一聚餐,關家與田家的關系自然而然地拉近了。這不,就曬地瓜干又多了好幾位搭把手。
原本見關平安開始遠離擦板子,齊景年心情正好。可很快的,沒讓他高興多久,他發現不對勁兒。
為啥?
“叔,我已經跟鳳姨解釋過,明海也沒放在心上。”所以能不能別總時不時地瞟他一眼,讓人心里發麻?
瞅著小屁孩可憐兮兮的,關有壽更氣了。小狼崽子,就會耍心眼兒,瞅瞅你長得細皮嫩肉的,有啥用?
“叔,我吃的不多。”
瘋了,真要瘋了……關有壽頓時氣急而笑,沒好氣地呼嚕一把他的腦袋,“快滾回家戴上帽子!”
轉過身的齊景年立馬狡黠一笑。
關有壽見跑著跑著又屁顛屁顛去搶他閨女籃子的狼崽子,抽了抽嘴角,索性來個眼不見為凈。
可一轉頭見到獨臂的田同志再幫忙擺蓋簾兒,他就再也不能如此。太虧心了,這位可是戰斗英雄。
關有壽立馬向關平安使眼色。以他爺倆的默契,關有壽相信自家的小棉襖立馬會心領神會去行動。
果然關平安不負她老子所望。
不過比起邀請趙傳元,她還是覺得她馬大爺與她爹最有默契。這哥倆簡直是坑起人來都不帶撩下眼皮子的。
“大爺,我爹想讓田大爺歇會兒。”
明白!
不用關平安多說半個字,熟知哥們尿性的馬振中立刻領悟,笑道,“正好咱們這次干脆上粉坊。”
“我鳳姨會掐你不?”
“交給你了”
關平安啞然失笑,連連點著小腦袋。哎喲,真要說起來,她還得感謝她馬大爺幫她解決了大難題。
粉坊就是專門加工粉絲、粉條、粉皮的作坊。通常來說做粉條的原料就是東北的特產土豆。
也就是這一點的“通常”,讓她一時大意。忘了打聽除此之外,還有什么東西能加工成粉條的。
結果毫無意外地錯過最佳時期。
要知道民間還有一句“秋漏粉,冬抻糖”的說法。而所謂的秋漏粉,就是秋天土豆下來的時候,剛剛好是做粉條的最佳季節。
不難想象得出秋天做成的粉條容易晾干,而冬天做成的粉條晾不干不說,拿到屋里更會一化就碎。
因而到了現在。
外面的粉坊都已經開始囤好貨,不再接收來料加工。除非是專門請了老師傅上門,碎了就碎了,反正自家吃。
可這樣一來就顯得過于興師動眾。畢竟這年月誰家還能專門請人制作粉條?那些洪小兵們可不得樂壞了。
有了馬振中配合,這哥倆一唱一和地,終于在次日讓關平安頭疼無比的地瓜和土豆們有了去處。
以關有壽他們八兄弟的人脈網,一旦要讓其中一間粉坊恰如其分地開工,真不是什么難事。
只不過尋常里關有壽一直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如粉條粉皮完全可以花錢購買,又何須費心。
但真操作起來,此刻心態又是不同。
這邊在次日一大早天未透亮時就拉走剩下的地瓜和土豆,看似處理了最大一樁事,可真就有了空閑?
說笑呢。
隨著豬款到賬,大隊又要開始進行激動人心的分紅活動。而在這之前,會計就要將這一年的收入都攏在一起。
也就是到了要算總賬的時候。
這些收入里有上交的公糧數目、分的口糧總數、銷售出去的山貨、魚類、牲畜,以及其他雜七雜八的金額。
其他先不說,光這些一類類的賬目本,足足壘滿了一桌子。
這還不算完。
扣除各項費用支出和三提五統,再預留出來年的生產成本后,最后余下的款項才能再核算出工分值。
而在分紅之前還要召開一次社員大會。
當會計的需要現場將這一年以來的各項收入、各項支出、各項上繳、工分情況和一個工能分多少錢都公布出來。
其中的細節,更是要詳細到每一戶社員的陳欠、工分、口糧、義務工,還有這一年來登記在冊的預支以及分紅的情況都要一一說清楚。
隨后他還需要再張貼一份比之前分糧時更為詳細的清單,貼在隊院墻外的那一面宣傳欄上。
而這期間,一直到分紅任務結束,遇上位不識字的或記性不好的,他還要一一翻開賬本以供對方核對。
也可以說這是一年來關有壽最為繁忙的時刻。為了盡快順利分紅結束,他可謂是駐守隊院等人踢場子。
畢竟這扣扣,那扣扣的。如他家這類沒有陳欠款項、勞動力又多、人口又少的幾戶人家實在太少。
絕大部分還是就算沒有留下陳欠款項,卻也是勞動力少而孩子又多的人家,扣除口糧錢后不欠生產隊已經不錯了。
最讓他發怵的還是那一部分即有陳欠款項,又勞動力少孩子多的人家,也就是所謂的倒掛戶。
捫心自問。
憑誰累死累活地干了整年,結果一分錢都沒分到不說,賬上還欠著錢,不死心想再核對一下賬目無可厚非。
可看著一位位帶著希望而來,卻被生活壓垮而走的背影,關有壽的心情再也不復之前的輕松。
就這樣,據說還是成立生產隊以來第一個肥年。好幾次,他又再次重新翻起各項收入細目賬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