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屋,用四根麻繩吊在房梁上的悠車子內,一只小松鼠鉆出小腦袋,俯視著炕上一家四口。
不對,還有一條瞎湊熱鬧的大狗。
炕桌上一盞油燈、一個古色古香的小銅香爐。
與擺放在供桌上用來供佛或祭祖的香爐不同,這是專焚香末,多用在書房臥室焚香所用。
形狀更象盒子一般,掀開爐蓋,小銅爐雖小,但分爐內還是三層。下層鑄刻篆體的“壽”模型的器具;中層用來盛放香末,上層才能焚香。
除此之外,炕桌上還有一塊比成人拳頭略大的類似土疙瘩的東西。說是類似,只因它的重量比正常輕了很多。
這塊土疙瘩的邊緣并不規則,沖洗干凈表層的淤泥和垢污之后,在油燈之下,灰白色的表層有點泛黃。
但是不管關有壽是如何再清洗,一旦湊近一聞,那一股怪異的腥臭味,依舊還在。
此刻葉秀荷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土疙瘩,“洗了咋還是又腥又臭?你不是故意尋我娘仨開心?”
“現在都快半夜三更,我爹得多吃飽了撐的慌?又是刷又是擦的。娘,你等等,很快我爹就能忙好。”
關平安贊同地點點頭,目光掃過小香爐,緊盯著她爹一雙手。
如今已經八九確定,只等最后一關。
可她爹似乎玩上癮,遲遲不落下最后一步棋。
終于,關有壽笑而不語地取出他的那把匕首,從邊緣切下拇指甲大小塊,放到小香爐內點火。
“呲”的一聲,焚燒的一截冒出藍黃的火焰同時,一縷輕煙悠悠而上。
霎時一股略帶腥味的香味四溢,讓困意一散而空。
“哇,爹,是真的。”
“孩子爹,你快瞅瞅燒的末。”
不用他們娘倆提醒,關有壽已經見到。聞言,他咧嘴一笑,拿著一把匕首,他對著香爐上飄蕩的輕煙一劃。
神奇一幕來了!
輕煙真的如傳言似的“翠煙浮空,結而不散”。
關有壽聞著香味,望著輕煙藕斷絲連,似斷非斷,久久不散……心喜的同時,他卻反而地蹙了蹙眉,怎么會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難道以前他聞過或者見識過?
不能啊!
對面的葉秀荷倒吸了口氣,“你們聞聞,是不是越來越香?剛咱們家還一屋子的海鮮味兒呢。”
被她一語驚醒,關有壽失笑地搖搖頭,“那是當然,這可是寶貝,真正的寶貝,朱元璋知道吧?”
關天佑快速回道:“明朝開國皇帝。”
“對,就是他。”關有壽給了兒子一個贊許笑容:“這位皇帝老兒在位時可下了一道圣旨。只要有人撿到之后主動上交這玩意兒,一斤,他就獎勵1200兩白銀。
在這位皇帝老兒之后,接下來的有些皇帝更是懸賞驚人,不光給錢,還給你整個官當當。黃金值錢不?但這比黃金還稀少。”
“你說了這么多,這土疙瘩到底是啥啊?”
“阿末香。”關平安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也很快回醒,“就是藥書說的龍涎香。我去拿書,書上有。”
“妹妹,我來。”事先得到消息的關天佑連忙下炕,“我知道在那一頁,娘,你趕緊多吸幾口氣。”
“對,這要是擱在古代,那可是皇帝老兒的待遇。媳婦,多吸幾口氣。可惜我咋也想不起配方,最近還得去找找古書。”
葉秀荷聞言頓時樂出聲,“別說,多看書還真沒錯,就咱倆孩子還真沒白學識字,這不就懂得也多了。不用找啥配方,你還是快滅了,一斤能換1200兩白銀,這里咋的也有四五斤吧?”
關有壽調侃地看向她,“可不是,那皇帝老兒干啥那么早就死翹翹呢,白銀啊,可惜了,太可惜了。”
“去!你都說是寶貝,如今肯定還是很值錢。”
關有壽豎起大拇指:還真沒說錯,拿到省城賣的話,絕對比金子還貴。別看現在個個哭窮,有底蘊的人家還不少。
“后來你就沒再去找?說不準還有好多呢。”
寶貝媳婦喲關有壽驚得差點跌到炕下。
“算了算了,有這么一塊都已經了不得。”葉秀荷感嘆著抓著女兒的小腳丫摩挲,“我閨女的小腳丫可真會踢。”
這還差不多!
還真以為到沙灘上隨你撿,隨你挑不成。
“孩子爹,你知道賣哪不?不會沒人要吧?咱總不能每次燒一小塊給人聞聞味,那還不得又少了分量。”
“干啥要賣?”關有壽連連搖頭,“我說是寶貝可不單單是值錢,還可遇不可求,它還能治病。
這就跟百年野山參一個樣兒,不,比那些更珍貴,咱們都先留著,沒準哪天遇上懂行的,將來還有用。”
“行吧,不賣就不賣,可到底能治啥病?”
關有壽指了指抱著書本跑來的兒子,自己則從炕上撿起油紙,開始一層又層的包好土疙瘩。
隨后他立即下炕,趿著棉鞋出了房間一趟,回來接著又用蠟封上,力求不給里面的氣息一點點兒跑出來的機會。
結束之后,關有壽更是一手握著手電筒,一手抱著土疙瘩就往外走。生怕遲了那么一會兒,他媳婦又得該主意。
關平安見狀趕緊跟上。
關有壽掀開外屋地門簾正要出門,不料想他閨女拽了拽他衣角就蹲下小身板,他趕緊停下腳步。
外屋地門口有一塊青石板的踏腳石,此刻被關平安雙手掀起,在手電筒的照射下,下面多了一個四周泥巴糊平的凹巢。
“啥時整的?”
“有些日子了,本來想給我娘藏錢的。她老把盒子藏到炕梢兒,不安全。”
關有壽看了看門斗空間,啞然失笑。
“爹,擱這里頭,絕對沒人想得到。”
“咱家是不是被你挖了好多坑?”
“沒,挖多了不說會影響咱們家風水,我還怕屋子塌了。”
“小人精。”關有壽舉著手電筒照了一圈,把手上的土疙瘩放入里面,“這樣不行,明天爹再整一整。”
“是呢,我老怕水進去。幸好蓋了門斗,有兩回我鳳姨差點在門口替小明河把尿,可嚇壞我了。”
關有壽忍笑忍得雙肩直抖。
“小香爐就隔外頭能行不?”
“短時間沒啥,等散了香味還得藏起來。”
“很值錢?”
“明朝的古玩。”
“爹你咋認識的啊?”
“小時候見過。”
時光如水,終會淘走所有往事,卻總有些東西還是銘刻于心,不是不去回憶,而是不敢去追憶。
某些事某些人就如先生,自己只能藏在心底深處,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去想,更不敢與人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