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正在九重神殿飛狐谷潛修的烈帝打了一個哈嚏,他心里納悶:自己是個神仙,哪里會感冒?到底是誰?如此大膽在背后說自己的壞處?
原來那尊面目不清的狐仙雕像正是烈帝的得意杰作……
這些日子以來,錢小珊幾乎天天以吐槽云河為樂,但云河總是很好脾氣,無論自己怎么吐槽他,他都沒兇過自己,反而還常常掛著風輕云淡的笑容。
可是,再怎么說,人家都是神仙,而自己只是普通的凡人,要是他懷恨在心,報仇自己怎么辦?
錢小珊終于害怕云河的能力了……
他輕輕一指,自己豈不是也會像林天佑那樣化為粉齏消散于天地,要是他奪走自己還不夠,連自己的老弟和爹爹都不放過那怎么辦?
錢小珊心里仿佛有十五個吊桶打水,忐忑不安啊!
而錢小信和梅正卿則激動不已,他們走過去,恭敬地向云河行禮:“狐仙大人……”
云河猶陷在痛失李無淵的哀痛之中,無論人們在他耳邊說了什么,他都沒心思聽了。
“無淵,無淵……”
他仍失神地念叨著李無淵的名字。
“狐仙大人,你沒事吧?天寶閣還等著你重新整頓呢!”人們用擔心的目光凝望著云河。
云河這才醒過來!
無淵凄涼絕望地咽下最后一口氣,臨終之前還呼喚過自己,此刻不知身埋何處,自己怎能浪費時間在這里啊?
想到這里,云河擦了擦眼淚,一臉凝重地對眾人說:“大家,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等我回來了,天寶閣的事情我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交代,絕不食言。失陪!”
他說完,就倉促轉身,徑直離開往墨香丹園的方向跑。
剛才蜘蛛妖蒼連用心靈感應告訴他,已經在墨香丹園找到李無淵的遺體,還用心念傳達了位置,因而即使云河的嗅探能力被圣物的結界阻隔了,他仍能延著準確無誤的方向趕過去。
云河恨不得下一個瞬間就到來到李無淵面前,他恨結界的存在不能使用瞬移,恨結界的存在令他痛失了拯救李無淵的機會……
這一路狂奔,他的眼淚也在狂飆,不從眼角里冒出,隨著飛舞的銀發散逸而開,就像一串串撒落的晶瑩珍珠。
“狐貍男,你去哪兒?等等我啊!”錢小珊喘著氣遠遠跟在云河后面。
她才不愿意跟天寶閣那群會員站在一起,還是跟在狐貍男身邊有安全感。
錢小信和梅正卿也沒有落下。
錢小信還是很有身為仆人的自覺的。至于梅正卿,更多是被云河的人格魅力和蓋世神通所吸引,心里早就有追隨云河的意思。現在知道云河就是赤炎國傳說中的狐仙大人,他對云河就更加崇拜了。
看到云河的身份大白于天下,而自己的姐姐依然口沒遮攔地喚云河為“狐貍男”,錢小信又忍不住去提醒自家任性的姐姐:
“姐,以后你跟狐仙大人說話要禮貌些才行啊!狐仙大人是襟懷廣闊才不與你計較,可你看到沒有,狐仙大人似乎已經收了那小少主做徒兒,那小少主恐怕已經兇多吉少,狐仙大人肯定大受打擊,心情正是悲痛沉重之際,你要積點口德,別再往火里澆油了啊!”
“知道了,我只是叫慣了改不了口而已!那小少主的事,我也覺得很遺憾,畢竟他還那么年輕……”錢小珊還沒有冷漠無情到會吐槽一個遭遇不幸的人。
“現在還沒有找到那小少主,說不定小少主還有希望活著,你們別這么悲觀。”梅正卿一邊跟著跑,一邊安慰大家。
錢小信心里暗暗嘆了一聲:但愿如此!只是,如果云河真的是神,又豈能洞察不到那李無淵的結果?剛才云河說林天佑和伍力夫背負著李無淵的命債,還一指秒了他們,分明是在盛怒之下讓那兩人賠命啊!如此看來,那小少主多數是不在人世了。云河現在發瘋似的往那個方向跑,恐怕是去給可憐的小少主處理后事的……
雖然是如此推測,錢小信卻不敢道破。
他在心里替小少主惋惜,也替云河難過。
跟云河相處這么多天以來,看到去河處事泰然,風輕云淡,何曾見他如此傷心過,哭過。他救了這么多人,做了這么多好事,又是神仙了,為什么好不容易收一個徒兒也會失去?
本來錢小信還想向云河打探爹爹錢樂的事,可是現在見云河的情緒已經失控了,又不好意思在這種情況下開口。
反正林天佑和伍力夫已經伏誅,爹爹應該安然無恙了吧?
等到小少主的后事了結,再打聽好了。
錢小信心事重重,一路跟在云河后面。
與此同時,墨香丹園的一片綠油油的田里。
附近橫七豎八地橫著幾個臉頰發黑,口吐白沫的黑衣人,他們都已經斷氣了,他們是中了一種蜘蛛的鴆素。
蒼連驚慌失措地跪在一個土堆前,一邊自責地跟云河溝通,一邊拼命地用雙手刨挖著泥土。
就在半刻之前,他延著李無淵留下的氣味找到這里。
他發現李無淵的氣味是從泥土之下散發出來的。
但是他感應不到泥土之下有任何活人的氣息。
不用翻開泥土,他就猜到發生了什么事。
當時他就急得快瘋掉了!
主人第一次讓他去辦事,只是去找一個人,保護這個人的安危,而他卻沒有做到。
李無淵被埋得太深了,蒼連已經掘地兩尺都沒找到人。
不知挖了多久,才看到一角衣袖以及敞開的蒼白發青沾滿泥垢的皮膚。
跟云河心靈感應的時候,蒼連才挖到一條手臂,可憐那只手還不完整,少了三根手指,還是被利刃以極快的速度整齊切斷的。
腥液滲進泥濘里,早就涸盡了,斷指處森森的白骨是那么令人心寒。
而那個被深埋在泥土之下的人,此刻想必已經變得冰冷冰冷……
蒼連不敢停下來,拼命挖下去。不知什么時候起,蒼連身邊多了一個人,那個人伸出一雙纖白如玉的手,跟他一起刨挖著坑中的泥濘。
那雙白凈的手很快就沾滿了泥垢,然而那個人卻毫不在意。
“主人……”蒼連驚恐地抬起頭,果然看到了自己的主人。
主人一身飄逸如云的青衣,隨意搭著一件白絨披肩,依然美得不食人間煙火。
只是主人現在已經變成了銀發藍眸的狐仙。主人不是一向幻變成黑發黑眸的人類嗎?為何此刻以狐妖的形態出現?
那雙水藍的眼睛還蒙著淚水,悔恨,悲憤,痛心全寫在臉部。
云河傷心疾首!
“這是兒童船嗎?這錢使得冤呢!”
初見,李無淵手執羽扇,英氣風發地嘲笑自己的魚形船太幼維。
云河沒在意,認為那只是年輕人的調皮而已!
接著,就是云河從海盜手中把李無淵救下來。云河沒想到這個目中無人的富家公子居然能放低身段,坦誠地跟自己道謝道歉。
那時候云河覺得眼前一亮,覺得這個年輕人雖然調皮,卻是拿得起,放得低,是個能屈能伸的男子漢。
后來李無淵自報家門,云河才知道他是故人之后,緣份早定,不由得對他的事情特別用心。
沒想到這個年輕人知道自己是丹神宗的供奉后,就展開了熱情的拜師大計。
在那里耍寶,自賣自夸自己種的七情茶,無非就是想蒙混過關,哄自己喝一杯拜師茶。
他的那點小心思,又哪里騙得過云河?云河只是裝作不知道而已,還是把茶喝了。
雖然得不到岳峰的認可,但他心底還很喜歡這個機靈古怪的小子。他總覺得,跟這小子有緣,就算暫時做不成師徒,將來總會有一天能實現的。
“師父呀!海島風大,你要穿暖些,我這里有一件白絨披肩,隨便在民間買的,雖然質量差了些,好過沒有呀!你暫且穿著……”
明明是想送一份像樣的拜師禮,卻又害怕自己不接受,于是就故意把白絨披肩說成是地攤貨,好讓自己放下戒心,接受他的送贈。
當時云河心里被這個暖心的小子感動得一塌糊涂啊!只是因為岳峰的關系,他不敢去認這個徒兒。
還想著,等哪天化解了岳峰的心結,才堂堂正正地收這個小子做徒兒。
可他萬萬沒想到,李無淵會是這種結果,而且還是因為被自己所連累……
如果不是為了威脅自己,伍力夫不會向李無淵下手。
云河覺得是自己的憂猶寡斷害了李無淵。
明明自己就覺得這小子合眼緣的,如果從一開始,就無懼別人的目光,收了這小子,給他送點護身的寶物,即使伍力夫想對他下手,他也有了自保能力……
枉自己已經成神,卻這么迂腐,白害了一條年輕而鮮活的生命。
這就是云河痛恨自己的原因,他永遠都不能原諒自己!
此刻,他還系著李無淵送的白絨披肩。只是這件披肩已經蒙塵。
“無淵,你不是說過,想拜我為師嗎?為師答應你了!從此以后,為師不會管別人的目光,你就是為師的徒兒,沒有人可以改變!你別躲起來了……”云河一邊凄涼地哭著一邊手顫顫地用雙手去挖。
他挖得很快,動作卻很小心,生怕會再次傷害到沉睡在泥土中小徒兒。
漸漸地,那具缺了三只手指的遺體被挖了出來。
他不瞑目,財物被洗劫一空,渙散的眼珠,發青的唇齒間,泛白的指甲里全都陷滿了泥濘,怎一個慘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