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老夫人的幺蛾子來得很快,宮計前腳剛說了這話沒半個時辰,后腳翟老夫人就打發了丫鬟過來“請”他們夫妻倆過去問話。
姜寶青眼都沒抬一下。
宮計更是懶洋洋的直接拒絕了:“……今兒天色也晚了,我這做孫子的也不好為著一個婆子的事去擾了老夫人的休息。你回去告訴老夫人,就說等明兒我從司里回來,再去給老夫人請安。”
過來傳話的丫鬟低眉順眼的站在堂下:“大爺,老夫人還在那等著呢……”
“怎么,”宮計懶散道,“合著那姓汪的婆子,比老夫人的身體還重要?”
這話丫鬟哪里敢接,瑟縮了下:“大爺……”
“還不趕緊去回話?”宮計冷冷的一眼瞥過去,那丫鬟嚇得面無人色,腿一軟差點跌倒。
覓柳在一旁扶了一把,才免得她在主子面前丟丑。
那丫鬟也顧不得感激覓柳,哆哆嗦嗦的慌忙告退了。
宮計冷哼一聲,那還未出屋門的丫鬟腿又軟了下,扶住了門框才堪堪穩住了身形,幾乎是落荒而逃。
丫鬟委委屈屈的跪在壽安居偏廳的地毯上,一字不差的把宮計的話給復述了一遍。
翟老夫人聽得瞪大了眼睛:“計兒真這么說?”
丫鬟磕了個頭,眼里還噙著一包淚:“奴婢不敢編排主子半個字。”
翟老夫人捂著胸口,怒道:“好啊,都說是娶了媳婦忘了娘,我看他忘的只有我這個祖母罷了!”
“娘,您消消氣,”一旁坐在椅子里的文二夫人忙站起身來,遞了杯茶,“說起來,也是汪嬤嬤太心急了,讓那姜氏抓了這么一個錯處。”
翟老夫人冷笑一聲:“再怎么著,汪嬤嬤是我這老婆子指給他們這小輩的嬤嬤,他們也只有受著的份,哪能就這么將人趕出來!”
翟老夫人越說越氣,喊起了月翠:“……去把我的披風拿來!”
竟是要親自出去。
文二夫人心中一動,若是翟老夫人氣得親自上門教訓長孫的事傳出去,那宮計……
她面上卻做出勸阻的模樣來:“……娘,使不得,外頭天色都已經黑了……”
一邊說著,卻一邊給月翠使了個眼色,讓她手腳麻利點,免得翟老夫人再變了念頭。
就這樣,一個假意攔著,一個有心出去,壽安居一時間亂哄哄的。
偏巧這會兒又出了一樁事,文二夫人院子里有人來通報,說是嫁到永國公府的姍姑奶奶回來了。
這個時辰回娘家?
文二夫人神色閃過一抹慍怒,轉瞬即逝。
再面向翟老夫人時,文二夫人臉上卻換上了擔憂的神色:“……娘,姍兒那孩子,雖說不是我親生的,但打小就是我看著長起來的。雖然性子畏縮了些,但也不是大晚上回娘家這么不知禮的孩子。定然是發生了什么事,我得去看看。”
這般說著,文二夫人心中也有些暗恨。
給宮計添堵這事,來日方長,不急于今晚這一會兒。但宮姍那邊的事,處理不好,萬一傳出去什么閑話,說不定會影響她的名聲。
眼下她可正在給宮婉相看人家呢!
宮姍是二房庶出的姑娘,跟宮婉宮婧同輩,是定國侯府這一輩中的長女。
早幾年,文二夫人給宮姍說了一門極好的人家,永國公府二房的嫡長子。
按理說,庶女一般都是嫁庶子,或者是門楣低些的人家的嫡子。但宮姍身為姨娘早逝的庶女,卻能嫁到國公府這樣的人家,還是嫡脈二房的嫡長子。
前些年這訂親的消息剛傳出來時,滿京城都是在夸文二夫人這個嫡母能為庶女找到一門這么好的親事,真是賢良淑德的典范。
翟老夫人雖說更偏愛孫子,但宮姍卻也是她實打實有血脈關系的孫女,哪怕是個庶女呢。
她一聽,倒是也有幾分真心實意的擔心,抱怨道:“行,你快去看看。姍兒這丫頭,咋這么任性,這個時辰回娘家,讓外人知道了,對永國公府多不好?”
文二夫人附和了兩句,領著丫鬟匆匆離開了。
這么一耽擱,翟老夫人倒是也沒了去入景軒找宮計算賬的心思。
月翠伺候翟老夫人久了,窺著她神色,斟酌了下,提起了宮姍:“……說起來,奴婢記得大姑娘還沒出閣時,每每過來請安,往往都是問一句才答一句,看著很是安靜。”
盡管是自己孫女,翟老夫人還是忍不住道:“那哪里是安靜,分明就是木訥!”
月翠抿著嘴笑了下:“……可大姑娘也挺孝順的,您忘啦,您最喜歡的那個暖爐套子,還是大姑娘繡了半個秋天給您繡出來的。”
這般說著話,翟老夫人的思緒就被月翠引到了宮姍身上,她絮絮叨叨著,沒注意月翠已經攙上了她的胳膊,正把她往回攙著:
“哎,姍丫頭那孩子,就是太瑟縮了,我記得她那姨娘活著的時候就是畏手畏腳的,還病怏怏的……咋就沒隨老二那爽快性子。倒是婉丫頭更隨了她爹……”
“老夫人說得是。”
“我記得有一年,那丫頭給我做了一雙鞋子做壽,我尋思著好歹得說兩句吉祥話吧?結果她說倒是說了,可那副畏手畏腳的模樣,真是讓人喜歡不起來……”
畢竟年紀大了,說著宮姍的事,翟老夫人轉頭就忘了方才被宮計激怒的事,跟月翠絮叨抱怨著,就被攙進了壽安居。
再說文二夫人這邊,她急匆匆進了宮姍的院子,就見著自打宮姍出閣后沒什么人的小院子里一片燈火通明,屋子里還隱隱傳來了啜泣聲。
文二夫人心生不喜,她在屋門口稍停了片刻,穩了穩情緒,這才進了屋門。
結果剛進門,就見著向來畏縮的宮姍幾乎是撲了過來,跪倒在她面前,哭得聲音都有些啞了:“母親,求求您救救我吧。”
文二夫人原本要說的話,在瞥見屏風后露出的一截烏色衣角時,給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關懷備至的語氣:“我的兒,你這是怎么了,怎么這個時辰回來了?可是發生了什么事?怎么哭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