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宋星辰所料,在傍晚時分,碰了一鼻子灰的秦偉業,終于為了救秦子申而求到了夜朗這里。
沒人知道他們父子倆談了什么,但來到宋家的時候,夜朗一副風輕云淡的模樣,秦偉業的焦急難以隱藏,尤其是看向夜朗那充滿恨意和殺機的眼神,根本不像是一個父親該有的,反倒是像有殺子之仇。
對此,夜朗仿若渾然不覺般,依舊是負著手等待門房開門,除了自報家門外,不曾說過一言半句,和看客差不多。
宋家早就對外表態過,不歡迎秦家上門,現在就更不可能開門了,小廝回話都是在門內的,可見宋家態度堅決。
秦偉業帶著幾箱子的厚禮,一路上招搖過市而來,就是想給宋家壓力,逼他們開門,只要見面就有機會讓宋家人吐口放人,可偏偏宋家不但不開門,還在人群里安插了人手,把秦偉業的小人心思擺在明面上談論。
秦偉業聽著底下的人在說他的各種心思,一張老臉先是漲紅,隨后黑的能滴出墨汁來。
但一向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秦偉業,很快便想到了辦法,一撩衣袍跪在宋家大門口,哭喊道:“宋員外,求你看在大家都是為人父的情面上,讓秦某進去吧。秦某這個不成器的庶子,那也是秦某帶在上邊培養了多年的愛子啊!如今他重傷在牢獄里,讓我這做爹的恨不能替他去受罪,宋員外,秦某在這里給你磕頭了,給安然縣主磕頭了!”
秦偉業說到做到,當真就重重的磕起頭來,嘴里還喊著愿意替愛子承擔一切責任云云的話。
宋家人早就在大門后頭,聽到秦偉業這般不要臉的話,頓時都氣笑了。
但秦偉業有意無意把宋星辰拉上,卻是讓宋家人忍無可忍,尤其是現在越來越有脾氣的宋三山。
“你們都在里面待著,我去會會這個厚臉皮的東西!竟敢來敲咱家的門,我看是上門找揍的!”宋三山一撩袍子,大步上前,頗有幾分要擼起袖子干仗的架勢。
“我和你去。”宋呂氏拉住宋三山,溫和的道:“咱不和這種人生氣,氣壞了多不值當!有些話你一個男人不方便說,由我出面最好,他秦偉業想玩苦肉計,我就給他看看什么叫水漫金山,不讓他碰一鼻子灰走,老娘我就白背了一個潑婦的名頭。”
“爹娘威武,加油!我看好你們哦!”宋星辰樂轉過身,對丫鬟笑嘻嘻的吩咐道:“草莓、蘋果,你們幾個去搬個桌子過來,準備點瓜子點心什么的,你們家的幾位小姐要隔著大門聽戲了。”
宋三山夫婦倆無語的看著宋星辰,倒是也沒阻止她的行為,可見是多么寵愛這個女兒。
當大門打開之后,宋三山夫婦便看到額頭已經沁著血珠兒的秦偉業,二人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也不避諱他磕頭的姿態。
“秦家主,你要為你兒子伸冤,那就去順天府,我宋家是苦主都沒鬧,你卻聚眾堵在我家門口,是何用心?我家老閨女被你們秦家害得還不夠慘嗎?先是你這個嫡子,害得星辰到現在還沒遇到良人托付,再是你家二兒子害得她臥病在床,那血留的可不是你秦家主額頭上那么幾個血珠兒而已!”
宋呂氏在一旁拿著帕子抹淚,帶著哭腔道:“秦家主,求你發發慈悲,放過我們宋家,放過我們家老閨女吧!你們要嫡子,我們就舍了閨女的幸福還給你,只求從此橋歸橋路歸路。這次我們家老閨女那都是被扶著回來的,夜里頭哭喊著救命!要不是沈一是我們家的二女婿,我們家可憐的老閨女還不知道得多遭多少罪,光是百年人參和靈芝,就給她準備了各兩棵來補身子,每天那黑乎乎的湯藥都要喝好幾碗,我們這做父母的也是操碎了心,這心都疼的不知道該怎么縫合起來了。”
宋呂氏哭的情深意切,讓之前同情秦偉業的人都轉了風向。
不管怎么說,宋星辰才是受害者,而且女子本就柔弱,秦家又不是第一次對不起宋家。
“秦家主,我聽說你們秦家最近在做醬油,想要想我們宋家的生意。是我們宋家識人不清,一心一意的當做自家人對待的準女婿,被你們秦家認回去,轉身就獻出了宋家的方子,我們也不怪他,畢竟你是他的親爹。可現在,我們宋家除了醬油坊,也沒什么再值得你們秦家動心思的了,只要以后你們不再和宋家過不去,就是讓我們以后都不做醬油生意了都成,你們還是快回去吧,別影響了我老閨女養病!”宋三山說罷,無力的揮揮手,就要轉身。
宋呂氏也配合的轉身,秦偉業見夫妻倆這做派,哪里還跪的住,急忙要站起身來,可因為常年養尊處優,跪了一會就雙腿發麻,慣性的摔倒在地。
夜朗默不作聲的伸手扶了秦偉業一把,展現孝子的一面。
“坤兒,你快去求求情,申兒可是你大哥啊!你和宋家人關系那么好,你去求情,他們一定會答應的,他們不是說把你當親兒子對待的嗎?”秦偉業有意大聲喊話,讓看熱鬧的人都能聽得到。
宋三山夫婦果然腳步一頓,默默的看了彼此一眼,皆是滿眼復雜之色。
兩人早就知道夜朗也在,卻都故意的忽略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差點成為他們半子的人。
秦偉業一直留意這邊的動靜,自是發現宋三山夫婦逗留,眼里閃過得逞的笑意。
“宋員外,我讓坤兒給你們磕頭了,這孩子年少時吃了那么多的苦頭,家里兄弟又不多,現在好不容易回家了,求你們就看在過去的情分上,讓他能多體會一下兄弟之情吧。”秦偉業感嘆的開口,聲音里充斥著祈求之意。
夜朗抿唇,即便秦偉業一直在遞眼色,依舊沒有開口,只是那么望著宋三山夫婦,背脊挺的筆直。
宋三山緩緩轉過身來,看了一眼夜朗,皺皺眉頭。
“夜朗,不管你現在是秦子坤,還是誰家的兒子,我們只記得收養過一個叫夜朗的少年。若你今日是來給秦子申求情的,不如多往順天府跑跑,順天府尹是好官,定不會阻止你們兄弟見面,也會依照律法對秦子坤進行審判,我宋家現在雖然有官身,卻沒那個能耐去左右順天府辦案。”
宋三山的語氣好了一些,只字不提瑞王府施壓的事,他不相信秦家敢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除非秦家不想混了。
“你父親讓我們看情面,卻不顧我們一家人的感受,想再一次的讓宋家的尊嚴被踐踏在腳底嗎?”宋三山指著秦偉業,身子忽地一顫,指著秦偉業罵道:“秦家人與狗不得入宋府,這樣的話還要我宋三山再說一遍嗎?是不是我們宋家被你們秦家害的家破人亡,你們才甘心?你們……”
“老爺!”宋呂氏驚的大喚一聲,扶住捂著胸口的宋三山,忙對守在大門口的家丁喊道:“快來人,扶老爺進府,把二姑爺請回來。”
不給秦偉業再演戲的機會,也不讓夜朗為難,宋三山便被家丁扶進大門。
在這突來的變故下,秦偉業看著宋家再度關上的大門傻眼了,他哪里想到宋三山會有心疾。
“不是說好了,你給申兒求情嗎?為何一句話不說?”秦偉業滿心的焦灼和火氣,都沖夜朗發泄出來,不過到底是顧著還在外頭,因此壓低了聲音。
淡淡的掃了一眼滿眼恨意的秦偉業,夜朗卻道:“我也是你的兒子。”
“什么?”秦偉業一愣。
“明知道我來宋家,除了被羞辱之外,根本不會有任何作用,你依舊不顧我的感受。好,你是我父親,我不得出于孝道陪你上門,可你為何不按照我說的去做,現在把宋員外氣的心疾發作,你讓外人如何看待我秦子坤?為了大哥這個庶子,父親當真可以什么都舍棄了,尊嚴、財富和父子情……”夜朗忽地冷笑一聲,“或許在父親心里,只有秦子申才是你的兒子,我秦子坤就不該活著回來。”
“坤兒!”秦偉業眼睛一瞪,剛想發火,可夜朗卻已經不理會他向前走去。
見夜朗朝宋家大門方向而去,秦偉業瞬間消了火,忙跟著上前去。
可夜朗卻是止步在宋家門口的石獅子前,咚的一聲跪下去,三叩首道:“夜朗不孝不義,未能報答宋家救命及養育之恩,便一再讓家人傷心難過,夜朗不敢請求大家的原諒,只求來世能有機會報答這份恩情!”
夜朗的聲音不低,不論院外還是院內的人都能聽得見。
話落,夜朗便起身離開,不理會還不死心的秦偉業。
且不說看客們如何,宋家大院里,宋三山等人聽到夜朗的話,情緒都很復雜,尤其是看向宋星辰眼神,更是帶著小心翼翼和心疼。
“爹娘的演技真的是太好了,剛剛我們幾個都被嚇到了,要不是娘的反應太快,我們都已經沖出去了。”宋星辰上前,挽著宋呂氏的手臂笑道:“不過娘剛才是真的信了爹的,還是心有靈犀的從一開始就知道爹是在眼苦肉計呢?”
大家都很配合的轉移話題,只要宋星辰沒事就好,也沒人再去糾結夜朗的事。
“我是真的被嚇到了,要不是扶著你爹的時候,他偷偷的捏捏我的手,我怕是急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宋呂氏掩嘴笑了起來,看著宋三山揶揄道:“誰曉得你們的爹,這么一大把年紀了,竟然還學會這一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