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淮陽城中,兩名男子坐在茶肆之中。其中一名男子身形挺拔,雖是穿了一身粗布衣裳,卻難掩其身上的矜貴之氣,他省得十分俊朗,劍眉星目之間頗有一番勃勃英姿,但他下頜處卻蓄起了亂糟糟的胡須,平白多了幾分老氣。
而另一名男子身形單薄,身量也矮了些,但那張臉上卻白白凈凈,生得十分秀氣,尤其是那雙眸子靈動非常,仿佛不染雜質的璞玉一般,看起來還未及弱冠之年,不過是個清俊的少年郎。來往的女子不斷偷偷瞥著這兩名男子,那蓄了胡須的男子面不改色,可那少年郎面上卻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瞧見那邊賣花的姑娘了么?”那蓄了胡須的青年男子湊到少年郎耳畔低聲說道,言語之間滿是戲謔,他溫熱的呼吸噴灑到少年郎白皙的皮膚上,那少年郎面上更紅了幾分。
“瞧見了,生得十分好看。”那少年郎微微抬了抬眼皮,似乎有點賭氣。
“她可一直都在瞧著你。”青年笑了起來,他笑得十分爽朗,卻被那少年郎羞惱地瞪了一眼。
青年輕咳了一聲道:“行啊露然,這幾日身量沒長,膽子倒是大了許多,竟敢瞪起我來了?”
原來這二人便是趙郢和露然。那日趙郢死而復生之后便帶著露然離開了陵安,為了方便露然便喬裝成了男子,趙郢則是蓄起了胡須。
二人一路上游山玩水,身上沒銀兩了便尋個茶肆酒樓做上幾日的短工,等攢夠了盤纏便繼續上路,日子雖然過得清貧了些,但趙郢心里卻是實打實的高興,這種前所未有的放松和悠閑幾乎讓他上癮。
“誰讓你這般沒正形,那女子不過豆蔻之年,你便開這樣的玩笑。”露然氣鼓鼓地看著趙郢,那雙水眸中卻藏了幾分笑意。
這段日子露然同趙郢朝夕相處,二人漸漸熟悉起來,而露然在趙郢面前也越發的大膽,時不時地便要嗆他幾句,早已沒了當初乖順羞怯的模樣。
趙郢搖了搖頭一臉嚴肅地看著露然道:“你這樣不好,女子還是溫柔些好,還真是懷念初見時你的模樣啊,那叫一個乖巧,哪里像現在,嘖。”
露然瞪大了雙眸,伸手便要去掐趙郢腰間的軟肉,這是她無意間發現的秘密,趙郢不怕疼不怕哭,卻唯獨怕癢,尤其是他腰間,幾乎是碰不得的。
趙郢見狀如臨大敵,立馬向后越去,堪堪避開露然白嫩的小手。
“君子動口不動手,有話好好說。”趙郢眉眼含笑地看著露然,他連連后退,盡量同露然拉開距離。
露然輕哼一聲站起身追向趙郢,她口中說道:“我又不是君子,自然不必同你好好說。”
“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趙郢一邊嘆著氣一邊閃身進了一家茶樓,他提起氣快步沖上二樓混進了人堆里。
此時的說書先生正講到了妙處。
“話說那新帝真是生了一副七竅玲瓏心,不知帶著赤焰軍從哪里進了宮,直接將先帝的乾清殿圍了起來,那日雷雨交加,天上的雷公電母都在為新帝慶賀,據說當時天上隱隱有真龍游動,那赤炎衛怕是那真龍帶進來的,你們聽聽這奇不奇?”
那說書先生正說得興致高昂,忽然被一名壯漢拎了起來,他心中一驚便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頭,登時便疼出了眼淚。
趙郢面色嚴肅地盯著那說書先生,語氣十分凝重地說道:“你所說的新帝和先帝是何意思?”
那說書先生反應過來立馬瞪起了眼道:“你這人怎么回事?要問便問動什么手?沒瞧見我正講著呢么,仔細聽不就好了,眼下這說書的興致都被你攪沒了!”
“實在不好意思,是我家兄長冒犯了,您消消氣兒,就別計較了。”露然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她踮起腳尖費勁地拉著趙郢的手,一面向說書先生連連道歉。
趙郢被露然一拉才回過神來,他連忙松開了手沉聲道:“是我無禮了,還望先生海涵,只是先生方才所說新帝與先帝之事,到底是何意?”
那說書先生上下打量一番趙郢,略有幾分嫌棄地說道:“你這鄉間野漢自然是不知道的了,當年的二殿下現今已經登基了,先帝則是厚葬在了穆棱。”
趙郢聞言有一瞬間的怔忪,他微微點了點頭,抬腳便要離開,走了兩步之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轉過身拉住還在跟說書先生道歉的露然走出了茶樓。
露然看著面色恍惚的趙郢,心中泛起幾分苦澀。她知道趙郢身份不凡,但之前并未刻意問過,眼下看來他應是三殿下無疑了。
“若是想回去便回去罷。”露然輕聲說道,她眼眶微紅,雖然心中不舍,但她也知曉自己不能絆住他的腳步,這段時日她能夠與他朝夕相伴已經是很滿足了,再多的她也不敢奢求。
趙郢聞言愣了一下,隨即無奈地笑了起來,眼見著露然的眼淚就要落下來,他連忙說道:“不許哭!”
露然抬起頭望向趙郢,眸中一片水光。
“我只不過問問而已,眼下誰當皇帝都與我無關,我不會走的,傻丫頭。”趙郢笑著揉了揉露然的頭發,目光十分真誠。
他確實是這樣想的,方才只不過是乍得聽聞這個消息有幾分激動而已,但那并不代表著他還留戀著之前的生活。若是眼下要他回去京都,怕是比登天還難。
“你可不要后悔,到時想起來可不許說是我絆住了你。”露然聞聲破涕而笑,她皺起眉頭硬是裝作兇狠的模樣威脅趙郢。
趙郢發出愉悅的低笑聲,他微微彎下腰湊到露然面前緊緊盯著她的眸子。
“我不走,就算要走,也不會拋下你一個人。”
露然面色陡然紅了起來,她悄悄伸手襲向趙郢腰間,趙郢面色微微扭曲,隨即立馬越到了一邊,露然瞧著他那副模樣忍不住笑了出聲,趙郢抬眼看去竟被那笑容晃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