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寧的腦海中靈光一現,一些不明白的事情終于在此刻想通了。
楊氏沒有對自己動手,恐怕是多虧了丹陽郡主的功勞吧?
畢竟,楊氏關心自己的女兒,若是自己的女兒有點什么事情,她哪里還能分心對付自己呢?
丞相府。
一輛馬車停了下來。
景寧走下馬車,只覺得一月不見,似乎連這門口的石獅子也變得尤為滄桑起來。
老夫人是三個人中最為激動欣喜的一個,她甚至都不用楊氏攙扶,便自己走下馬車,快步的朝著家中走去。
落在后面的楊氏,回過頭來,看了景寧一眼。
那一眼中,全是冷冽。
兩個人在一個月前的涼亭中就已經撕破了臉,一直維持著的假象終于徹底打破,甚至連以后的算計和斗爭,都是要擺放到明面上來了。
可那又怎么樣?
明面上的斗爭,在丞相府,她鄭景寧怕過誰?
景寧走到鄭安宴的房間,還未進門,便聽到了楊氏的哭聲。
“老爺,是妾身無能,竟然讓丞相府短短一月半的時間便出了這么多事情,妾身自覺無顏再掌管府中的中饋”
打感情牌?
她心中冷冷一笑,邁步走了出去。
鄭安宴看著哭哭啼啼的楊氏,心中正在厭煩的時候,突然聽到門口傳來歡快的腳步聲,下一刻,便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寶貝女兒,抓著門邊,探出一個腦袋來。
“爹!”
水靈靈的臉頰,烏黑亮麗的眼睛,景寧本就長得出眾,再加上是在幼年,這個動作做起來,盡顯少女家的天真可愛。
她的視線轉到鄭安宴身上,那雙眼睛一下子便瞪大了:“爹!原來祖母沒有騙我,爹爹真的回來了!”
她說著,就跑進了房間,整個人撲到了鄭安宴懷里。
“爹,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景寧好想你好想你啊!”
景寧嬌憨的說著,還在鄭安宴的懷中打了一個滾。
鄭安宴因為數日趕路而略顯疲憊的臉色,在景寧出現的那一瞬間一掃而空,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拍打著她的肩膀,輕聲的道:
“乖女兒,這一個多月,爹也很想你啊。”
父女二人,多日不見,其樂融融。
站立在一旁的楊氏在此時卻仿若成為了一個外人!
眼中劃過一抹狠厲,鄭安宴看到自己的第一瞬,問的不是自己,而是景寧為何不在,如今看到景寧更是將自己撇下。
她按捺住心底的不甘,上前一步:“老爺,休寧”
“這件事情我已經聽府里的下人說了。”
楊氏的話還未說完,鄭安宴便冷冷的打斷了她,放到她身上的目光,冷冽而淡漠:“讓她在寺廟里頭再待一兩年吧,到了那個時候她也就想通了。”
楊氏心中一冷。
在丞相府多年的經驗,敏銳的告訴她,此時觸怒鄭安宴是十分不理智的行為,她只能不甘心的轉到另一個話題。
“老爺,還有一件事,母親覺得老爺您膝下還有個男丁了,于是便同妾身商量了一下,說是要在各家小姐中挑選一個給老爺您續弦”
鄭安宴臉色一變。
“續弦?”他沉聲開口:“這種事情還未問過我的意見,母親就擅作主張了?”
鄭安宴無疑是很愛景寧的母親的,在心愛的妻子還在世的時候,就曾經發誓過一生一世一雙人,這也是當初為何楊氏爬床成功,但他依然不肯將其帶回京城的原因。
哪怕是在之后,為了使景寧有更好的照顧,讓楊氏進門,他也從來不曾動過續弦的念頭。
他臉色難看,正打算去同自己的母親說清楚,懷中的女兒卻扯住了她的袖子。
低頭,就看見景寧懵懂而不解的眼睛。
“父親,續弦不好嗎?這樣景寧不就可以多個娘親了嗎?”
瞧著懷中女兒天真的神色,鄭安宴心中一軟。
但也僅僅只是一軟而已。
因為正妻不同于侍妾,作為侍妾的楊氏,便是掌管了府中的中饋,也僅僅是個姨娘,她沒有左右身為主子的景寧命運的能力。
而正妻不同,正妻將來是這丞相府的女主人,若遇上個心性歹毒的,景寧又豈會有好日子過?
就算是個賢良淑德的,他也不會違背自己的本愿,和對亡妻的諾言。
想到這里,他心中的想法更加堅定,然而對于自己的女兒,卻也只能輕聲哄著:“身為你爹和你娘的女兒,以后可千萬不要在說出這種話來,為父的妻子永遠只有你母親一人,絕不會再有其它人代替。”
他說得極為鄭重,臉上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樣子。
他也確實沒有開玩笑。
因為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哪怕鄭休寧做到了皇后的位置,自己的父親也從來不曾更改過楊氏的身份。
她心中想著,忽然有些酸澀,連忙拉住了鄭安宴的手,認真的看著他。
“爹爹不喜歡,景寧以后不說就是,但是爹爹要答應景寧,以后如果景寧覺得哪家的小姐性情可以,爹爹你就考慮一下,不逼著您答應,只求爹爹你考慮一下,若是實在不喜歡,女兒絕對不逼迫您。”
她本就沒有逼迫父親續弦的意思。
哪怕所有人都覺得這是一件好事,景寧也只會順從鄭安宴的意愿,而非逼迫鄭安宴,她和楊氏的戰爭,根本就不需要父親的犧牲。
鄭安宴皺起眉,本能的想要拒絕,然而看到寶貝女兒乞求的眼睛,心中再次一軟。
“好,爹答應你,如果遇上景寧喜歡的,又恰好適合的,便考慮一下。”
只是不會再有了。
真正能夠打動他心弦的那個人,早在十年前便躺入了棺材里,被葬進永不見天日的地底,這是上會有很多優秀出色合適的女子,但是在沒有一個人,會是他的云姬。
景寧的母親,名風鈴,字云姬。
也是鄭安宴心中一生的摯愛。
然而,其樂融融的父女二人,完全忽略了站在不遠處的楊氏,已經將他們二人的對話盡數聽入耳中。
她雖然臉上帶笑,安靜的安靜站立著,袖子里的手卻是緊緊地握在一起,尖利的指甲險些戳破皮膚。
何風鈴。
她心底念叨著這個名字。
為什么,一個死了那么多年的人,還能夠把自己狠狠的踩在腳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