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軼沒說諸如“聽說你病了我很擔心你所以想盡辦法來見你一面”,劉琰也沒說 “你惦念我這份兒心我都懂”。
用不著說那些。
劉琰也覺得那樣的話她說不出口。
反正,心里都明白。
陸軼并沒待多久——畢竟這是公主的地方,不好久待。
走時他說:“初一的時候,還能見著面嗎?”
劉琰說:“初一有宮戲,總能見上的。”
劉琰沒送出去,她就站在書房門邊目送陸軼出去了。
陸軼披著一件墨色的大氅,步子穩當,走的也快,大氅被吹起來一角。
這么看好象個子更高了。
不過陸軼很快就出了安和宮的門,就看不見了。
一說明年好象很遠似的,其實也就眨眼的功夫,除夕一過可不就是初一了?
唉,每次過年都一樣,而且不管事先籌備的怎么樣,到了那天總得有點兒意想不到的事情鬧出來,叫人手忙腳亂的。
今年除夕夜里有一處宮室走水,不過這宮室地方偏僻也沒有人住,發現著火之后很快撲救,倒沒釀成什么大禍。
至于空著沒人住的地方怎么走水,這個就不需要劉琰去操心了,反正總會找著個理由給掩過去,比如放焰火爆竹的時候被風吹過去了,又或者是巡查值守的太監侍衛們不當心弄翻了燈籠燭火。
總之,事情一定會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也一定會有一個人順應情勢出來頂了罪。
倒是初一這天的宮戲還有點看頭。
今年的宮戲聽說也是位名士寫的本子,寫的是一個道士,揭穿了一個江湖騙子的把戲,故事跌宕起伏,唱念作打功夫精湛,是這幾年難得好看的一出戲了。
戲再好看,奈何劉琰心不在焉。
她瞅了個空子就換了個地方,離戲臺遠了點兒,但屋子里暖和,還能聽清楚外頭的動靜,就是看不見臺上的情形了。
看不見沒關系,等陸軼一來,就把這戲的來龍去脈和劉琰說得清清楚楚。
“這道人是真有其人,現在還活著哪。”陸軼接過劉琰遞給他的一杯熱茶,先不忙喝,把茶盞捧手里權當暖手爐用。
“你這是從哪兒來?”
看他腳上沾的雪泥,就知道今天又沒少走路。
“沒去哪兒,整天瞎忙活一通。”
反正這人總是閑不住。
“接著說呀。”
陸軼抿了口熱茶,接著往下說:“我見過他,他原來就在京城附近的一家道觀里,后來不住了,不知道是和觀里的道士合不來還是別的緣故。”
“你怎么總認識些奇怪的人。”不過劉琰對這個道士還是好奇的:“戲里演的這事兒是真的?”
“是。他就不象個正經道士,據說年輕的時候四處游歷,騙吃騙喝,但傷天害理的事兒是不做的。遇著旁人有危難的事,他心情好了還愿意伸手拉一把。因為他自己就沒少干騙人的勾當,所以這里頭的把戲他全知道,說白了,他和騙子其實是同行。俗話說,同行是冤家嘛,他常和別的騙子過不去。”
劉琰問:“這人現在有多大年紀了?”
“這個說不好,看著象三四十,聽人說又有五六十,不顯老是因為練過些內家功夫,保養得好。”
劉琰來了興致:“真保養的那么好?他練的功夫叫什么呀?”
陸軼搖頭:“這我可沒打聽過。但他年紀肯定不止四十,我覺得得快五十了。唔,聽說他也是世家公子出身,少年時也風流倜儻過,做了道士也是個野道士,假道士,四處游歷的時候還騙著一個紅顏知己,人家年輕貌美,對他也是一心一意,可他就是一顆心定不下來,硬生生拖了那位娘子五六年,把好年華全拖過去了,也等不著這個負心薄幸的東西回去娶她。”
一說到這話題,劉琰更好奇了。
“后來呢?后來怎么樣了?”
陸軼捏了幾棵松子扔嘴里,嚼得挺香:“后來這姑娘自己給自己贖了身,給自己蓋了個小樓住下,繼續等他。”
“等著了嗎?”
雖然這么問,可劉琰覺得,十有八九沒等著,不然為什么陸軼還說這道士在道觀里混著呢?
果然陸軼搖頭:“唉,但凡紅顏就是常薄命。這姑娘把樓蓋好了,住進去才兩個月就病故了,臨死也沒再見著這道士一面。”
劉琰有點兒郁悶:“怎么到處都是這樣,癡心女子負心漢。”
“他這人也不算負心,就是……”陸軼想了想,用了個比較準確的形容:“就象一輩子長不大,甭指望他能擔起什么責任。”
劉琰搖頭:“這不對。人活在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要擔的責任,他不擔,那他那份兒就得有別人擔上,那旁人又憑什么替他擔責呢?既然擔不了,那一開始就別去招惹人家。”
戲臺上唱得好象還是很熱鬧,看戲的人也十分捧場,因為里面揭穿的很多騙術確實蒙得人一楞一楞的,如果不知內情突然間碰上,怕是真會上這當。一把木劍凌空劈了兩下,劍刃竟然自己就著起火來,看著真象是有些什么神神鬼鬼的門道。“其實說穿了很簡單,道士們常燒爐煉丹嘛,這些能自己燒起來的丹石藥末兒多得是,只是一般人不了解。他們比比劃劃念念有辭的,手法再快一些,變出這些把戲來一點兒也不稀奇。不管是空中砍出火來,還是清水里砍出血來,都是一個道理。”
“裝神弄鬼的。”這中間的門道說穿了其實一文不值,但是很多人不知道啊。那些消息閉塞,沒念過書,一輩子沒離過家鄉的人,對鬼神之說都是深信不疑的。
不說那些人,就算今天有資格進宮,能看到宮戲的人,只怕也很少有懂得這些偏門道理的,要不然剛才臺下怎么會這么熱鬧?都是那些人一驚一乍鬧騰的。
豆羹站在門口,其實今天這戲他也想看。這些神神怪怪的事情他也聽說過,萬沒想到都是騙術。但是戲嘛,今天看不成以后還有機會,終究還是差事最要緊。
不過喝了兩盞茶的功夫,曹皇后遣了太監過來,把劉琰給喚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