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他沒說什么難聽的話。反倒是我,這會兒跑了來,就象趁火打劫一樣。”
“什么趁火打劫,三姐你對他明明是好意。”
劉芳在黑暗中自嘲的一笑。
劉琰擔心她,今天沒有回安和宮,就在她的芳蘆宮歇下了。
帳子外頭就留了一盞燈,這時候的帳子不是夏天里的紗帳,只能隱約看見外面有一點光暈,帳子里是一片昏黑。
在光亮的地方說不出來的話,在暗里就容易得多了。
說出來沒有劉芳想的那么難受。
也許……她其實早就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李崢挺通情達理的,我只開口向他道了惱,他倒過來向我賠禮,說知道我的好意,應該早早與我將話說明白,不該拖延到現在才說,其實是誤了我。”
劉琰沒料到李崢說話這么坦蕩。不象有的人,揣著明白裝糊涂,明明兩個人心里都清楚的事情,非得多此一舉的繞圈子,“不知所為何事”“不知所為何來”“不知姑娘心意,承蒙錯愛”之類的。
何必呢。
“那他……”
“他說,他對我無意,讓我不要誤了自己。”
“他怎么這樣說?”劉琰拍了一下床,多虧褥子厚,不然拍這么重,回頭疼的可是她自己的手。
一樣是拒絕,他就不能把話說得婉轉好聽點?
“沒事兒,我覺得他這么說挺好的。真的,比說那些婉轉好聽的話好,其實聽他這么說我心里很痛快,就象一個瘡包,已經鼓的滿滿的,一下子挑破了,疼是疼,但是瘡能去得干凈。”
劉芳自己都這么說,劉琰還能說什么?
“其實他要找理由,有很多理由可以找。見他之前,我都已經想過,他會用什么理由。最好聽的當然是自家與公主不般配……”
劉琰也想到了這個。
“還有,他的親事自己做不得主,李家另有考量,不會讓他尚公主的。”
這個劉琰也想過。
“其他還有不少,比如,他起碼要給祖父守孝,不愿意耽誤我……”
這個劉琰同樣想到過。
得,大家都想到一塊兒去了。
“其實何必呢,他知道,我也知道,大家都知道,那些都是借口。事情說穿了其實很簡單,我對他有意,他對我無心。不用找那么多理由,事實就是如此。”
“三姐姐,你把他忘了吧,京里好男兒多的是,你看大姐二姐不都嫁得挺好?大姐姐和孟駙馬很恩愛啊,二姐姐那里,聽說駙馬事事都聽她的,天天想法子要討她高興……回頭母后若要給你安排親事,咱們跟母后說,一定挑個樣樣都好的,把比李崢比下去,讓他日后一想到姐姐你就后悔不迭。”
劉芳笑了,眼淚都要笑出來了:“沒錯,一定要讓他后悔。”
“那你們還說別的了嗎?”
“嗯,我問他日后有什么打算,他說李家要送老大人回鄉安葬,然后在老家守孝,至少一兩年里都不會離鄉上京,他說這也好,趁著守孝的時候,好好讀兩年書,再去以前想去的兩個書院游學求教,總之,會過得很好的。”
劉芳口氣里透出一股“他過得好我就放心了”的意味,聽得劉琰直生氣。
不過她也知道,李崢這樣說其實也是為了劉芳好。
他過得好,過得自在,省得劉芳惦念擔心。
如果三姐姐能盡快把他忘了就好了。
但是聽三姐姐說話的口氣……顯然不可能短短幾天就能忘,甚至一年半載的只怕也忘不了。
都是這個李崢不好。
要是他不這么坦蕩,不這么聰明,不長這么好看……如果他猥瑣一些,勢力一些,再貪心一些……
唉,三姐姐若是沒見過他就好了。
不過還好,三姐姐挺平靜的……
劉琰才這么想,就感覺到不對。
兩個人并頭躺著,她感覺到三姐姐身子發顫。
欠起身探過頭去,劉琰發現劉芳正在哭。
她沒發出聲音,死死咬住了絹帕的一角,身子顫抖著。劉琰一伸手,摸著一臉濕。
劉琰頓時慌了神。
“三姐姐,別為他難過……”
“我知道,我也不是難過……”她聲音斷斷續續的,顯然在努力讓自己平復:“我就是想哭一場。哭完這一場,這件事兒……就算過去了……”
真能哭一場就忘了過去嗎?
劉琰不知道。
她覺得也許三姐哭完了,心里會舒服些,也許真的能把這些事情放下。
聽著三公主無聲飲泣,劉琰心里也難受,鼻子酸酸的想跟她一起哭。
別人說皇家公主是金枝玉葉,一定過著世上最幸福順心的日子。
可是劉琰知道不是這樣。
就比如三姐姐,她就喜歡上了一個并不喜歡她的人,縱然是公主又怎么樣?怎么可能真的事事如意?連父皇、母后他們都有那么多不順心的事情呢。
劉琰睜著眼睛,無聲的陪伴著劉芳。
喜歡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真是一件倒霉的事。
她以后一定不會這樣的,她才不會喜歡什么人呢。
下過一場雪,臘月過得飛快,眨眼就到了年下。官衙封印,學堂放假,連程先生都出宮去和京里的親戚一起過年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要過年了要討喜慶,程先生居然破天荒的沒給她們布置什么功課,只叮囑別瘋玩,有空的時候也練兩筆字,看上一回書。劉芳和劉琰就差沒拍胸脯向程先生做保證了,好聽話張口就來,生怕程先生一個不高興又改了主意。
二公主趙語熙中間請她們去府上賞梅花,她府里的梅花開得特別好,人家的梅樹論株,她這兒論片,花開如錦如霞,雖然是迎雪凌霜而開的花,卻熱鬧繁盛得好象春天已經到了。
趙語熙氣色很好,比在宮里的時候顯得笑容要多得多。
兩個姐姐嫁的都不錯,這總算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
那天不但賞了花,公主府的宴席上還有好幾道梅花制的菜,茶中有梅花,酒中也浸了梅花,從公主府出來以后劉琰苦著臉說:“我的鼻子好象失靈了,全是讓梅花給熏的。”
劉芳聽了這話只是笑笑。
二姐姐的笑容是比以前多了,可三姐的笑容卻少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