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那綿堂的搓揉使我的肌肉恢復了生機,我又感到那令人麻酥酥寒冷向我襲來,一面試著移動雙腳。我虛弱和不動感情的問他:“我們能離開這里嗎?”
“當然能,相信我。”
“怎么離開?暴風也許正把他們正在把我們帶入出港灣口,吹入大西洋,我們要見鬼去了。”我聲音變得惡狠狠,而且我是故意這么做的。
“放心吧,現在正值漲潮期,水流正把我們引向岸邊,它會把我們帶回到我們的出發點。潮水的定位時漲落與颶風相比,簡直是小巫大巫。但是我們很幸運,你是我的幸運心,我的婆娘。”
我在黑暗中點了點頭:“要多久才能回到出發點?”我帶著抱怨的語調,我覺得雙腳就像兩根大樹的樹干一樣,我基本又被那幾張脫的像脫了皮。
“我也不知道,那只能等,你拿出了全部勇氣才行,貓貓。”這時那綿堂臉上又泛起了熟悉的笑容。
那綿堂一向對任何事情都是嘻嘻哈哈的,沒有一點兒正經的,即便是面對著死亡時,他依然能談笑風聲,簡直是和魔鬼在談天說地聊家常。
我想:老天爺,我必須堅定的毅力動了動即要失去知覺的雙腿,以剛強的決心驅走心中的恐懼。我貓九九,得活下來!
”我不需要勇氣,我只需要吃點東西,船翻的時候,,你為什么不抓住你那食品布袋。
“食品布袋茂在船頭下面,我最親愛的貓貓,你貪吃也許會救了我們,我已經把他忘得一干二凈,我猜測它還在那里,我現在就去拿過來。”
那綿堂把酒給我嘴里灌,結果潑翻了,酒直沿著我的脖子往下淌。
“再喝一點。”
“不。”
“喝吧。”
我喝了一口便嗆,接著就咳起嗽來,但仍把酒瓶往我嘴邊送,我喝了一大口,那一股熱流一下就使我喉嚨里火辣辣的。
酒把一股股恢復生機的暖流注入到了大腿,小腿和雙腳,當即覺得全身暖和起來。我開始把它們開始前后的晃動著,血液循環恢復給我帶來的劇痛,但我很高興,是因為我還活著,我整個身心還活著!
遺憾的是,那綿堂堅持只能讓我喝一點,不過,我知道他是對的,但沒有安全返回大陸之前,把酒喝光失去熱量的來源,后果將不堪設想,我必須慎重。
“貓貓,來,我們唱下歌。”
當他唱歌的時候,我失望地想道,白薇和宋達會懂他的話,白薇愛拉著他常常討論諸如此蠢東西,詩歌呀,書籍呀,月光呀,還有星星;宋達也愛跟他討論著國之大事,什么學生運動會呀,什么打戰呀。
我害怕的東西他卻不害怕,他不怕饑腸轆轆,不怕喝西北風,也不會怕被人從孤兒院攆出來,而他所感到懼怕的東西,我卻從來不明白,也無法想象,因為老天啊,在這個殘酷的世界里,除了挨凍無家可歸之外,還有什么可怕的呢?
后來,我們在高亢的歌聲中,墻體內回蕩著,仿佛身體凍僵了,但我們充滿活力拼命消減,那綿堂用雙臂緊摟著我,把我抱緊,讓我他的體溫。
我們一邊喝著越來越少的酒,一邊把著所有喜愛的歌曲唱了一遍,“唱唱那首茉莉花如何?”那綿堂問。
“這首歌我們已經唱了兩遍了,宋達最愛唱這首吧,我記得你們一次喝醉酒,在大街上搖搖晃晃唱這首歌,就像被宰的豬那樣嗷嗷亂叫。”我求饒著。
“我們唱的戲曲絕能登臺賣唱,你要捧場,來,我再來唱別的。”
我想唱,但是沒有力氣唱了。“我忘了”我以此為借口來掩飾我的虛弱無力,我太累了!要是能把頭靠在暖呼呼的肩膀上,該多好啊,被他抱著在懷里一定會很舒服。我的頭垂了下來,我的頭昏沉沉的,我再也挺不住了。
那綿堂用力搖晃著我。“你聽到我聲音嗎?貓貓,我感到了水流方向變了,真的,我們距離遠,越來越近了,你現在一定要挺住,貓九九!把你的勇氣拿出來,讓我看看抬起頭來,貓九九,這場劫難就要過去了。”
“好冷啊......”
他的手緊緊地抓住我的肩膀,我覺得有點兒疼,他才住了這口,卻仍氣喘吁吁:“貓九九!你這個該死膽小鬼,.你在上海的時候,我真該好好的打你一頓,你這種人不值得救。我記得你跟別人打的時候,眼神簡直像鐵釘一樣生硬,即使這種決對不會在男人心里引熱情來,雖然不是對付男人辦法,但卻是對付大海的辦法。”
“我用不著你來教訓我怎么做。”
“你還有小馬六們要照顧,你不管他們的生活了嗎?”
“我是能丟開他們的——我討厭他們——對他們討厭之極——。”
他將身子湊近了些。有好一會,我的心怦地一亂,以為他馬上又會把我摟在懷里。然而他沒有那么做,卻拍了拍我的肩膀,像安慰孩子似的說起話來。
“我知道你又厭煩又疲乏,所以你才會說出這種話來。你的肩上負荷著三個男人才能扛起的擔子,以后他們歸我管理,包括你。”
你要幫助我就只有一個方法,”我呆板地說,“那就是你帶我離開這里,一起別處去重新開始,尋找新的生活,這兒已沒有什么值得我留戀的了。”
“是沒有,”他平靜地說,“除了道義和信仰,是什么也沒有了。一切會恢復原來的樣子。拿出你獅子般的勇氣,你從來不怕面對實現,從來沒有如此逃避現實,你這個只會扒在門口叫的膽小鬼嗎!”
這時候我的聲音變得急促起來:”我也厭倦了奮斗,想要逃避——”我對他說:“那綿堂,你錯了,我也想逃避,我對這一切厭煩透了。”
他聳眉毛表示懷疑,他卻一把熱情而迫切的手放在我肩上。
“你聽我說,”我又開始說,一句接一句毫不停頓:“我告訴你吧,我對一切都感到厭煩,真的感到厭煩透頂,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我為了吃,為了錢一直在拚命的做事,偷、賭、騙、搶我都會過。”
急促的語調幾乎消磨盡我的所有的力量。
“可你現在是膽小鬼。”
我虛弱地朝他怒目而視,但我太虛弱了,連發火的力氣都沒有。在我漸漸失去了知覺中緩緩的留下一點印象,只在我胸中激起一絲的憤怒,只不過這已經足夠了,我睜開眼睛,抬起頭迎接他隱隱感到的焦躁。
“深深吸口氣,”那綿堂命令道,“我們要潛水了。”
說完便伸出手捂住我的鼻子和嘴,緊緊的抱著我微微掙扎的身體沉在水中,兩人在船體外靠近一串滔天巨浪的地方冒出水面。
“就這快到了,親愛的貓貓,”那綿堂喘著粗氣說,他一把手臂勾住我的脖子,我用手托住他的頭。他一邊熟練的游開一個浪花,借著他的沖擊力把我們帶入淺灘。
天上下起蒙蒙細雨,那綿堂把我癱軟的身體抱在胸前,蜷曲身體護著我,跪在泛著白沫的水邊,在我身后遠遠掀起一個巨浪,向著岸邊滾滾涌來,它突然高高的仰起,接著那泡沫四濺的白色上頭嘩啦一聲摔得粉碎,沖向岸,,它那滾滾向前的巨浪沖擊著那綿堂的背部,從彎曲的身軀呼嘯而過。
等浪逐漸減弱之后,那綿堂才微微顫顫的站起來,把我緊緊抱在胸前,蹣跚的向岸邊走去,他的雙腳和雙腿被貝殼碎片割傷了不下十處,但他絲毫不在意,她跌跌撞撞的跑過深而濕的沙灘,來到一排巨大沙丘的空隙處,爬起一小段路,走進一塊能避風的碗狀凹入,然后把我輕輕地放在松軟的沙土上。
他一雙手一邊搓著我的身體每個部分,試圖讓我冰冷的蒼白的肌膚恢復生機,一邊聲聲不停的喊著我的名字。嗓子都要喊啞了。
“貓貓——貓貓——貓九九!”
我睜開眼睛,亂發披散在我的頭和肩上,他的黑色眉毛和黑色的眼睛像四道觸目驚心的條紋,嵌在在我那蒼白潮濕的臉上,那綿堂用手指輕輕而急切的敲打著我的面頰。
當我睜開眼睛時,那綿堂不禁發出了勝利的呼喊。
看來似乎他再這樣晃著我,我的脖子會啪一下折斷了,我的眼睛被自己頭發遮住了,我被他的行為搞得暈頭轉向。我拼命的掙脫著,目不轉睛的盯著他,他的額頭上冒出細小的汗珠,兩只雙手發痛得痙攣,他則用那雙敏銳的眼睛正揪著我看。
我的手指半攥著抓起因飽經風雨而變硬的沙地,“到岸了。”接我便哽咽著哭起來。
那綿堂把一只手臂放在我的肩下,把我抱進他彎腰蹲伏的懷中,他用另一只手撫摸著我的頭發,臉頰嘴、巴和下巴:“我的命根子,我的心肝,我也不要失去你了,我以為我害死你的,貓貓,你終于活下來了,我最親愛的一切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你沒事的,一切都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