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陽知道玄慈轉的是什么念頭,不容他多想,便道:“我自有我的目的,但請方丈放心,此事只會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害,甚至是對少林派也極為有利。”
玄慈并不會輕易相信他,畢竟只是空口說白話。
他還從未見過,想出如此一個圈套套住別人,還會對中圈套的人有利的說法。
“老衲年輕時候犯的錯,自然會坦然相認,施主若是要憑此來要挾老衲,倒是想差了。”
這話說得言語真切,態度誠懇,徐陽自然也不敢不信。
“不敢,明說吧,我也知道玄慈方丈乃是當年雁門關一役的那位‘帶頭大哥’。而且當時也是因為被奸人蒙蔽,才鑄下大錯。”
昔年雁門關一役,乃是玄慈終生的遺憾。
三十年前,他被某位身份崇貴的好友所惑,帶領一群熱血好漢,前去雁門關圍追堵截契丹人高手。
當年那人帶給他的消息是,大批契丹高手企圖潛入中原,想要盜走少林寺藏經閣內珍藏的大批武功圖譜,憑此訓練出大批會少功的契丹武士,借以攻擊大宋。
如此一來,原本便勢弱的大宋軍隊,如何能抵擋的住?
身為少林派下一代的方丈,又是新一代武林的領軍人,年輕的玄慈大師自然不肯容忍這種事情發生,于是他便聯絡了包括五臺山智光大師,丐幫幫主汪劍通,萬勝刀王維義,地絕劍黃山鶴云道長等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其中第一批統共二十一名高手,搶先前去契丹高手必經之路雁門關外堵截。
為了避免泄露身份,日后遭到契丹人報復,所有人都蒙上了臉,只有寥寥數人知道所有人的身份。
果然,在那日果然有契丹人前來,在關外亂石谷前,大伙兒一擁而上,將那些契丹人屠盡。
最后又來了一個身材偉岸的契丹人,身上穿著華貴,同之前那十幾名契丹騎兵有著明顯的差別,想來是名契丹族的貴族或者就是此次行動的領頭人。
他帶著他的妻兒,見到如此血腥的場景先是吃驚不小,隨即便大聲的叱喝。
眾人雖然聽不懂他在說些什么,但很明顯是在責問大家伙兒,為何要殺了他的屬下。
不過,那時玄慈就已經感到有些不對勁了,因為若是真是契丹人想要潛入中原奪經,為何還要帶上妻子和剛出生的孩兒?
這絕對不正常。
但那時大家伙兒已經殺紅了眼,根本容不得過多考慮,反正在大家伙兒的腦子里,契丹人便是雜種,殺光了事。
剛開始,那契丹高手只是想要制服對手,并未施展殺招,出手幾招便制住了好幾名高手。
大家伙兒看到如此狀況,自然以為他便是前來奪經的正主,于是顧不得武林規矩,一擁而上以多打少。
契丹高手毫無懼色,真正是條好漢。但他武功再高,一個人也照顧不過來,被七八人舍命阻住,剩下的人便去對付他的妻兒。
誰知他的妻子根本便不會武功,一個照面便被分尸,孩子也掉落在馬下生死不知。
這時那人才發了急,一連串殺招下來,二十一名高手居然死傷殆盡。
除了智光被打到樹上僥幸逃生,玄慈和汪劍通被那契丹高手點住穴位,余下諸人全都倒在了血泊中,居然無一生還。
想到這里,玄慈嘆了口氣,這一遭的殺孽,實在是太大了。
大到他終生懺悔,也無法減諸萬一。
最關鍵的是,他們都錯了。
那契丹高手見眾人都已無力反擊,又看到妻兒都倒在血泊中,當場抱住妻子的尸身嚎啕大哭。
即便是玄慈這般的修佛之人,早已沒有了對生死的畏懼,依然能感受到那人心中的悲切與憤恨。
那時只道契丹高手會殺光剩余的人,然后前去少林奪經,以他的身手,辦到這事并不難。
但出人意料的,那人在崖壁上刻上一些話,之后居然抱著妻兒選擇了跳崖。
那些話事后玄慈和汪劍通特意找人去翻譯了一下,是說那人叫做蕭遠山,乃是契丹后族中人。一身武功乃是漢人所傳,他曾發過誓此生絕不殺一個漢人,很顯然他屬于契丹貴族中的和平派。
但今日蕭遠山帶著妻兒前去外家,誰料到居然被眾多漢人高手伏擊,妻兒盡亡,他又一時激憤殺了十數名漢人高手,違背了誓言,于是便一時想不通要去自盡。
想來此人也是個性情中人,若不是分屬兩國,玄慈真想和他交個朋友,痛飲三杯。
蕭遠山跳崖之后,玄慈忽聽崖下傳來嬰兒啼哭聲。
原來他那孩兒只是跌下馬暈了過去,此時恰巧醒來,蕭遠山許是不忍心讓孩兒陪他一同殉死,居然于半空中將那孩子擲了上來,正好落入汪幫主的肚子上,因此毫發無傷。
此等應變能力,加之手法、力道,玄慈知道自己大有不如,盡管是死對頭,但對此人又多了幾分欽佩之意。
事后找到人翻譯了契丹高手留下來的話,玄慈才明白大錯已鑄成,再去尋那個傳遞假消息的朋友,那人居然已經過世了。
想來也是知道他的消息傳岔了,憂憤而死的吧。
那個嬰兒,出于好生之德和對那契丹高手的愧疚,玄慈找了個少室山下的喬姓農人夫婦做了養子。
沒錯,那個孩子便是如今的喬峰了。
其實,他應該叫做蕭峰的。
玄慈也不止一次提醒過汪劍通,不可讓喬峰做丐幫幫主,但眾望所歸,即便是汪劍通設下了道道難關,依然無法阻止喬峰接任丐幫幫主一職。
之后的事,更是大大出乎了玄慈的意料之外,居然有人找出了汪劍通的遺書,證實喬峰乃是契丹血脈。
而那些曾經參與過此役的高手,盡數被人找到,前去杏子林作證,將喬峰又趕出了丐幫。
想到此處,玄慈有些感慨。
雖不知到底是泄露了這個機密,所幸是未曾將自己便是帶頭大哥的秘密傳了出去,保住了少林派最后一絲顏面。
但,今日這秘密,卻掌握在面前的年輕人手上,這到底是福是禍?
玄慈半點把握也沒有。
徐陽見玄慈半天沒有應聲,便又道:“我喬大哥的身份無疑,但冤屈都被洗刷,現在唯一的問題是,到底是誰殺了徐長老、譚公譚婆、趙錢孫、以及玄苦大師、喬三槐夫婦等人?”
玄慈凜然道:“難道是你?”
否則他如何能掌握如此之多的機密?
徐陽笑道:“那更不可能了。我既然能替喬大哥做證,證明他在那些時日里沒有殺人的時間,那么自然我也就沒有機會作惡了。玄慈大師你說呢?”
玄慈也是個思維縝密的人,方才那句話不過是隨口而出,說完便后悔了。
對方既然有求于自己,即便真的便是兇手,也必不會在自己面前露出什么馬腳,怎么可能如此蠢笨自承是兇手?
“那么游少俠你說,那個兇手到底是什么人?”
徐陽搖搖頭道:“不是那個兇手,而是……,那些兇手。”
“那些?”玄慈疑道。
“方丈,你不覺得,這事并非是一人所為嗎?”徐陽肅然道。
這事,絕對不是一個人就可以辦到的。
這點徐陽有信心,據他所知,就起碼有兩個兇手。
只是,這兩個名字太過驚世駭俗,他現在不可透露。
說出來,只怕也沒人信。
“據我所知,那些人如今很可能都躲在了少林寺內,是真的在偷寺內秘笈。”徐陽趁著玄慈心中雜亂,索性一口氣都說完:“我只要求,去少林藏經閣找找線索,若是真找不到,那便算了。找到了,豈不是對少林派有利?”
此事若是沒有少林派的允許,只怕徐陽連藏經閣的門都進不去。
偷偷潛入是沒有問題的,但他并非去偷秘笈啊,而是要去找蕭遠山、慕容博。
總不能每天晚上不睡覺,夜夜去探藏經閣吧?
若是被人發現了怎么辦?徐陽可沒有信心打贏掃地僧。
玄慈不語,這事他絕不能輕易答應。
即便是對方保守了自己的機密,誰又知道他是善意的還是惡意的呢?
“少林派內若有內奸,老衲自會派人尋查,不必施主費心。”考慮了良久,這便是玄慈的回答。
徐陽笑了笑:“總要有個期限,否則的話,我喬大哥的冤情如何徹底洗刷?玄苦大師的仇誰人來報?他可是你的師弟,也是我喬大哥的恩師!”
玄苦這個名字,才是真正打動玄慈內心弱點的關鍵。
他是玄慈的師弟,武功絲毫不弱于他,卻毫無半點野心,一力只追求佛法和武道的極致。
這也是為何玄慈會選他來教導喬峰的原因。
除了教會喬峰足以自保的武功外,玄慈還希望借此能改善他身上的桀驁之氣,讓他與尋常的契丹人展現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不管是失敗還是成功,玄苦都盡力了。
但就因為教導了喬峰,他才因此被人所殺。
他是死了,但殺他的兇手卻至今逍遙法外。
玄慈一直就不曾認為喬峰殺了玄苦,完全沒有必要。
喬峰的身份早已暴露,即便是殺了玄苦,也無法洗白他契丹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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