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掌,招式精妙,后續的應對也絕非尋常,看上去頗為玄奧,竟隱隱然有佛門武功的氣韻。
徐陽雙手握在后背,一副根本不防備的模樣。
葉二娘武功再強,卻比不得徐陽有先知先覺之能。
在掌風已經快要吹到他面前時,他只是張口,說了一句普普通通的話:“葉二娘,我知道你是好人家的女兒。”
誰知葉二娘掌力發到一半,聽到這句話,居然硬生生收了回去。
徐陽一笑,繼續說道:“我也知道你是被人騙了。騙你那人,身居高位,在武林中有極大的名聲……”
一句話還沒說完,葉二娘居然捂住了耳朵,狂叫道:“你別說了,你別說了,都是我不好,不干他的事!”
徐陽卻不理他,繼續喋喋不休道:“那人不顧你年紀輕輕,是好人家的閨女,勾引了你。你云英未嫁就有了身孕,又如何會有好名聲,他也不管不顧,只是給了你些銀子……”
“求你別說了,都是我勾引他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對我很好,很好。”葉二娘也不知為何,聽到這些話,往素殺人如草芥一般的神情早已不見,只剩下一個嬌弱女子的神情,哀求不已。
徐陽搖了搖頭道:“癡女子,我還知道一些事,倒是和那男人無關。二十四年前,搶走你孩兒的,并非是那個男子,而是他的大仇人。”
葉二娘的眼里陡然生出一線希望,顫聲問道“真是如此嗎?”
這些年來,她在江湖上作惡多端,皆源自于當年的這一樁心事。
葉二娘少女時,遇到一名身份尊顯者,兩人彼此生出情義,故此陷入纏綿的溫柔鄉。
一夜纏綿之后,那人才坦誠自己限于身份,根本無法迎娶葉二娘。
葉二娘也是情迷意亂,為了同那男子在一起,便什么都不管不顧了。
那人不久后便假托有事要處理,離開了葉二娘。
只是數月后,葉二娘發現自己居然已是身懷有孕,她也不敢再去找那人,只得自己苦苦隱瞞。
只不過,那肚子是藏不住的,葉家發現她身懷六甲,便將她趕出了家門。
她只得跑去找那男人的幫派,那人限于自己的身份,無法收留她,只好出錢將她安置在山下的一個農家內。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葉二娘順利地產下了一個男孩。
只是還未等她體會到為人母的幸福,就在月子里,那男孩便被一個黑衣蒙面人搶走。
那人還在葉二娘臉上留下了六道抓印,終生無法褪去。
經此打擊,葉二娘傷心不已。甚至懷疑過,那個蒙面人便是那孩子的生父。
胡思亂想間,精神便有些不正常了。
那男人曾經傳過她幾手功夫,葉二娘失去兒子后便離開了那家農家,獨自行走江湖尋找兒子。
可惜天下之大,她又從哪里去尋找孩子的蛛絲馬跡?一來二去,人便徹底癲狂了。
即便事情已經過去了足足二十四年,葉二娘依舊每日里都拐騙一名嬰兒,玩上一整天便殺死,在江湖上便有了“無惡不作”的惡名。
今日從徐陽口中得知,那搶走自己孩兒的大惡人,并非那個男人,心下一寬,腦子頓時也好使了許多。
在她想來,既然這年輕人知道這事,那必定知道自己孩兒的下落。
不等徐陽回答她的問題,她便又急著發問道:“少莊主,還敢問我那苦命的孩兒還活著嗎?他身子可康健?他人在何處?”
徐陽搖頭道:“這幾個問題,我暫時不能回答你。你既然知道失了孩子的苦惱,又為何每日里搶奪他人的孩兒,之后又弄死?你可知這二十多年來,死在你手中的無辜孩兒又何止成千上萬?你又如何償還他人家庭的損失?”
“你失去一個孩兒尚且如此傷心,那千個、萬個家庭因你而破裂,他們的苦,你如何償還?”
葉二娘聽了這話,如失魂落魄一般,一跤跌在地上,半跪半坐只顧著向徐陽不住磕頭。
“求少莊主憐憫,求少莊主可憐,葉二娘萬死莫贖,只求死前能看我那可憐的孩兒一面,便是立刻千刀萬剮,來世當牛做馬,也要報答少莊主的大恩!”
徐陽側身讓開了她的叩拜,心中也是矛盾不已。
情有可憫,罪無可赦。
這種人,該如何處理呢?
“罷了,你起身吧。”最終,徐陽還是軟了軟心腸道:“你若是愿意聽我的話,替我辦事,將功贖罪。那我便答應讓你能見你兒子一面,不過不是現在,你莫急。”
葉二娘聽到徐陽松口,自然是心情一松,繼續叩了幾個頭,這才抬頭問道:“不管少莊主到底要我做些什么,二娘都必定答允。只是允我多問一句,我那孩兒如今可好?”
“可憐天下父母心。你既如此關切你兒子,當知這么多年以來,你造下多重的孽。”徐陽嘆道:“你兒子一切安好,身體強健,這你不必擔心。等一切終了,我安排你同他見上一面,你便去佛前懺悔吧。”
葉二娘連連點頭允諾,指天發誓必然效忠徐陽,徐陽雙手虛扶,讓她起身。
又遞過一塊絲巾,讓葉二娘擦去臉上的淚痕。
她之后還會與段延慶碰面,切不可露出破綻。
“你跟我來。”徐陽在前,葉二娘緊緊跟隨。
聚賢莊極大,走了足足一盞茶的功夫,這才來到一處院子前,徐陽道:“云中鶴便被押在院中黑牢里,你下去殺了他吧。”
像云中鶴這種毫無悔過之意的淫賊,殺了最干凈。
之所以白天徐陽并未下死手,只是不想暴露太多實力罷了。
葉二娘自然明白,徐陽這是要她繳納一個“投名狀”。
江湖人士,什么賭咒發誓都和牙疼咒一般,沒幾個真信的。
當然是要立下更為確鑿的罪證交到對方手里,這才安心。
剛想沖入院子,徐陽忽又道:“不可再造殺孽。”
葉二娘明白,看押云中鶴的,必然是聚賢莊中人,對方是聚賢莊少莊主,自然不會讓手下白白送死。
即便徐陽不說,她也會控制手底下的勁道。
葉二娘沖著徐陽點了點頭,便躍入小院。
然后,院子里便傳出一片廝殺之聲,只是沒過多久,就再無聲息。
過了些許功夫,又傳來一聲微弱的慘叫聲,周圍的一切便再次重歸于寂靜。
片刻后,葉二娘跳出了院子,沖著徐陽一拱手:“得手了。”
徐陽笑道:“不愧是‘無惡不作’,對自己人下手也如此果斷。”
葉二娘既然投了徐陽,那四大惡人便已經不是自己人了,不過她也不便糾結這個,此刻徐陽不管說什么,都是對的。
“你現在就回去,發個信號讓段延慶他們也撤退。回頭就說你沖進地牢后,云中鶴已經被看守殺死,你又殺了看守。”
葉二娘自然是言聽計從,然后問道:“遵命!不知少莊主還有什么吩咐嗎?”
徐陽想了想,又道:“這幾日你得想個辦法,建議讓段延慶派人監視我,就說你發現我在屋內和神秘蒙面人會面,很可能知道喬峰的下落。”
“這怎么可以?”葉二娘驚道,不過回味過來,又問:“你想對付段老大?”
徐陽微笑道:“同你一樣,我想送他一份大禮。”
葉二娘不敢再問,轉身告辭。
又過了片刻,果然天空亮起一團焰火,想來是四大惡人間的聯絡訊號。
后廳,段延慶同游家昆仲以及三名丐幫長老搏斗多時,心中也是煩悶。
他之所以要在這里大吵大鬧,就是為了吸引關注,好讓葉二娘去援救云中鶴。
但那女人一去不回,居然把自己晾在這里?
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訓她一番。
正想到這里,空中焰火亮起,所有人都不知所以,抬頭望去。
段延慶和岳老三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這必定是葉二娘得手了,兩人趁機高高躍起,向后疾退。
等后廳中所有人反應過來,兩人已經躍上了高高的院墻,再行追逐的話,只怕遭了毒手。
游家昆仲抬手攔住了丐幫幾位長老:“各位,算了。‘四大惡人’做事一貫陰險狡詐,只怕有埋伏,窮寇莫追。”
丐幫徐長老點頭道:“兩位游莊主心思縝密,那‘四大惡人’名聲在外,切不可輕敵。”
此時黑牢里的看守已經醒了過來,飛奔到后廳大叫道:“黑牢被偷襲,想來是云中鶴的同黨前來解救。只是,一時無法解開鐐銬,竟將他殺了!”
“什么?!”游家兄弟自然知道,自己黑牢里的鐐銬也是寶物,乃是西方寒鐵融合了精鋼所鑄,沒有自己隨身攜帶的鑰匙,非要寶刀寶劍才能砍開。
但“四大惡人”居然如此喪心病狂,生怕同黨泄露機密,居然就此一刀砍殺?
這讓在場的眾人都是一陣驚嘆。
如此下手果決狠辣,不愧是威名在外。
“定是葉二娘,這女人潑辣狠絕,在江湖上大大的有名。今夜并未出現,肯定是她下了黑手!”譚公叫道。
趙錢孫笑道:“我看你只會事后諸葛亮,早些你怎么不說?”
“這……”譚公雖然見識廣博,但卻拙于言辭,氣得無言以對,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