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谷六仙和曲非煙也跟隨著徐陽進了綠竹巷,見他和那年邁的老篾匠東拉西扯,自然心下大奇。
要知道在他們心目中,此時的徐陽幾乎和神人沒什么分別了,卻為何在此特意盤桓?似乎對那位老者還禮敬有加。
那老篾匠雖然精神矍鑠,但身形佝僂,頭頂稀稀疏疏的已無多少頭發,看上去即便沒有八十歲,起碼也有七十八、九了,他的姑姑豈不是至少要過百歲了?
只怕是連話都說不清了吧?還如何詢問養生之道?
徐陽回頭望向眾人,只道:“一起進來吧,喝杯茶再走。”
眾人自然是無不可,逛了半天早就口渴難耐了。
眾人進得小巷深處,只見內里環境倒是極為幽雅,其中搭建了五間小舍,左二右三,均是以粗竹盤架而成,不知用了什么,這些粗竹即便是用了經年,依然翠色如故,在這冰天雪地中平生一番野趣。
小舍隱隱圍成一個圈子,圈子正中卻設了一方小石桌,并有幾個石墩當做座位。
正在眾人欣賞這小巷內的景色之時,綠竹翁從其中一間屋舍內走出:“小友,還請進來喝茶。”
徐陽信步走近,道:“晚輩還有幾位朋友,也想借一口茶喝,不知可否?”
綠竹翁微微一愣,心想此地乃是絕密的所在,你既懷有機密又怎么隨便帶人來?
但見徐陽一副坦蕩蕩的無遮模樣,倒也不便拒絕,笑道:“即是小友的朋友,那也算是老朽的朋友了,只是屋內地方逼狹,恐怕坐不下。”
“無妨。”徐陽隨手一指屋旁的那個石桌便道:“那處地方就不錯,當坐得下。”
綠竹翁點了點頭,便重新回屋,端出一壺茶和七個茶杯來接待桃谷六仙等人,又請徐陽進屋坐。
徐陽欣然從命,信步便踱進了那間小小的竹屋。
進得小屋,又是一番感慨,這竹屋從外看起來頗為陳舊,內里確實裝潢清新,顯然是不久前重新修葺過。
小屋不寬,只夠安放一桌,數椅,一幾,一榻,無一不是竹制。
墻上懸掛著一幅墨竹圖,徐陽對于書畫一道不是太有研究,只覺得這畫看起來筆勢縱橫,墨跡淋漓,頗有森森之意,必然是名家所做。
桌上還端放著一具瑤琴,一管洞簫,想來是綠竹翁平日里鉆研音律的工具。
竹屋頗有些深度,深處隔了一道竹簾,顯然那是人家女眷所住之所。
徐陽自然明白,簾子之后就是那位嬌怯明艷的魔教圣姑了,想起有關于這位圣姑絕世容顏的描述,難免心中一動。
隨即,理智重新控制住了他的舉止。
初次見面,如此唐突佳人,實為不智。
更何況她本是令狐沖的佳配,自己的到來雖然避免了令狐沖原先的悲劇,但也已經斷絕了他倆原本的緣分,再做些什么,似乎有些過分了。
又不是沒見過美女,徐陽暗笑,為何自己今天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綠竹翁此時也已經進了竹屋之內,原本的茶水被桃谷六仙拿去了,他自然需要重新泡上一壺香茗,來接待正主徐陽。
徐陽也不多話,在桌子旁找了把椅子坐下,眼看著綠竹翁慢慢地重新沏上了一壺茶,再一步步地洗茶、燙茶、泡茶。
茶之一道,本就是華夏大地獨創的一種近乎于道的品茗方式,其中的各種手法手段,每一個泡茶的高手都有秘傳法門,不盡相同。
而綠竹翁很明顯是個中的高手,眼見得一壺清水、幾片茶葉,經他手慢慢演變成清淡的香茗,傳出的香氣瞬間飄滿了整個竹屋。
徐陽看著綠竹翁的一舉一動,充滿了道的韻味,居然癡了。
正如昨夜他對曲非煙所說的,萬事萬物,運行到巔峰,其實道理都是殊途同歸的。
徐陽居然從綠竹翁的尋常舉動中,看出了他對劍之一道的領悟。
雖然這種領悟本身,相對于徐陽來說,還是粗淺了不少,但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即便僅僅只是這種頗有些淺顯的劍道,依然可以讓徐陽從別的角度來審視自身的領悟。
假以時日,很難說是否可以另創出一套別出機杼的劍法。
“看不出,小友居然是同道中人?”對于徐陽此刻癡迷的眼神,綠竹翁只道是他富家公子出身,粗通茶道的反應。
但他卻萬萬沒想到,僅僅是隨手泡了一壺茶,徐陽便看透了他的底細,甚至因此另有所悟。
徐陽并沒有搭話,只是隨手拿起對方遞來的一杯茶水,先是嗅了嗅,清淡而不失芬芳的茶香,頓時占據了他全部的嗅覺感官,清新透腦,讓他的頭腦變得更為清醒。
“好茶!”徐陽只是淡淡地夸贊了一句。
相對于茶葉本身來說,綠竹翁在茶道上的境界更為難得。
“哦?小友能否說說,這杯茶好在何處?”綠竹翁雖然年紀大了,卻極為珍視自己的茶道修為,多年來隱身在窮街陋巷,難得今日有一位懂茶的客人前來,當然希望聽一下對方的意見。
徐陽飲下一口茶,閉上眼細細品味,然后才道:“這茶葉本身并不奇特,乃是明前的六安瓜片。泡茶的水倒是有些講究,嗯清冽甘甜,別有芳香,應該是應該是天下第三泉,蘭溪石下水罷。”
綠竹翁頗有些吃驚,對方識得六安瓜片倒是不稀奇,這茶流傳極廣,聲名遠播,加之乃是天下唯一無芽無梗的茶葉,略懂茶道的人自然能一眼看出來。
但一口就能飲出蘭溪石下水的人,可不多啊。
徐陽暗笑,有鑒定術在,無非花費點精力便可驚出他人眼球,性價比實在是太高了。
“但最重要的卻是煎茶的手法。”徐陽繼續淡淡地說道:“若是沒有猜錯,老人家你應該是自幼修煉的暗含火韻的內功,煮茶時,特意用內力激發了茶壺下的炭火,加快了茶水煮沸的速度。這才能讓茶葉的清香更多的保留在茶湯之中,方能泡出這一壺口味獨特的茶水,不知晚輩猜錯了沒有?”
綠竹翁這一次才算是真正被徐陽折服了,要知道他平生最喜翠綠色服飾,加之常年居住在綠竹巷中,尋常人看來,他必定是位愛竹好竹,溫文爾雅的隱士,即便是武林同道見了,也都會認為他修習的是諸如長春功、紫木功之類的養生功法。
但若不是深入了解,從未有人看出他實際上心如烈火的性子,更看不出他自幼修煉的是日月神教中最為爆裂熾焰的火系功法,“神火功”。
要知道他隱居綠竹巷,雖然有對于日月神教內紛爭不斷的厭倦,也有躲避世俗瑣事,游戲人間安心避世的緣故,但更多的目的,是想通過綠竹巷特殊的地形風貌,盡力消弭身上火系內功帶來的負面影響,希望做到和光同塵。
他幾乎成功了。
然而徐陽一眼便看出了他身上功法的由來,如何讓他能不驚?
“小友好犀利的眼光,只是”綠竹翁細想了一下,還是直接發問比較妥當,便道:“只是方才小友在外間所說的話,老朽并不是太明白,還請小友直言。”
徐陽笑笑道:“若是前輩真不明白,晚輩恐怕連這竹屋都進不來,不是嗎?”
綠竹翁有些尷尬的神色一掩,點了點頭道:“方才小友直言要面見老朽的姑姑,又言有一言要老朽姑姑,說什么‘只欲天下任我前行’,不知公子所說的,是否與老朽心中所想的一致?”
徐陽神色轉為鄭重,點了點頭,便不再說下去。
現在可不是說笑的時候。
綠竹翁拱了拱手道:“若小友所說屬實,那么非但姑姑要面見你,老朽將來也愿為小友,不,應該是為公子所驅策。但此事絕不可談笑,還請公子給個證據。”
徐陽搖頭道:“沒有證據。此事極為機密兇險,如何可能手握什么證據?你愿信我那便信,晚輩將來自然有所回報,若是不愿意信,晚輩只當是路過喝了一杯香茶,你我就此別過。今日沒有緣分相聚,將來自然沒有緣分共行。”
說罷,起身向簾后拱了拱手,轉身便要走出竹屋。
綠竹翁焦慮地向屋內深處看了一眼,心中有話卻不便直言。
徐陽的左腳剛要邁出竹屋大門之時,終于,背后傳來一聲低呼。
“公子還請留步!”聲音悅耳動聽,但音調倒是平緩鎮靜,并未有太多的情緒波動,便如呼喚多年未見的好友一般。
徐陽此時自然不會拿著端著,畢竟他今日來這東城,大半是為了這位圣姑而來。
緩緩轉身,重新走到了竹簾之前,拱了拱手道:“還請面見圣姑!”
竹簾此時被人緩緩拉起,從內走出一名桃李年華的少女,服飾素凈,只是帶了頂黑色帷帽,輕紗覆面,看不清隱藏在面紗之后的絕世容顏。
但只看婀娜的身形和與生俱來的獨特氣質,就已是徐陽進得笑傲江湖世界后,數一數二的美女了。
徐陽不敢多看,畢竟是古時,這圣姑雖然出身魔教,但也難免被禮教束縛,恐怕不喜被陌生男人關注。
“華山派后進林平之,參見神教圣姑。”徐陽隨口便說破了對方的身份。
任盈盈并不慌張,她早就知道這位華山派的關山門弟子并不像他平日里表現得那么尋常。
即便是沒有昨夜那驚艷的一戰,她也早就開始關注這個據說身負血海深仇,同時又擁有著絕世劍譜的傳奇人物了。
只不過,今日初見,沒想到他居然如此年輕,還如此英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