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馬川地處天津薊縣,離帝都其實并不遠,這也是為什么在此打劫,收獲頗豐的緣故。
若是在關外,這年代那邊人煙稀少,客戶量太少了,如何能養活一寨子的人?
因為山勢綺麗,水繞峰環,以此喚做飲馬川。
飲馬川四圍都是高山,中間一條驛路,實在是殺人越貨,打家劫舍的好去處。
平日里這邊盜賊密布,來往客商無不心驚,然而官府也是因為這里地勢險峻,多次征剿都無功而返,索性也就不再理會,任盜賊橫行。
山寨處于山上要害,易守難攻,不過對于這一百多名身手高絕的大內侍衛來說,這些都不是問題。
由于通訊不便,不能確定田歸農是否已經上山,因此眾人在徐陽的安排下,找了幾間農舍,先行住了下來。
至于那幾家農戶里的人,能在這山野間生活,又能是什么好人家,帶上枷鎖,先押回薊縣大牢,等回頭將山寨之人一網打盡之后再慢慢審。
等待了數日,侍衛們等得急不可耐,反而徐陽,天天修煉武功,有時還抽空煉幾劑藥,整個人忙得不亦樂乎。
終于,在幾個領頭的侍衛都找了徐陽三四次,甚至都有人覺得阮士中是不是叛變了的時候,山上傳來了約定好的暗號。
一面銅鏡被綁在了山腰間的樹上,夕陽的反光照射過來,爍爍放光,河邊的侍衛發現之后,上去找到了銅鏡。
銅鏡下的石頭,壓著一張情報,打開后,是一張簡單的地圖,描繪了山寨確切的位置。
另外還有三個字,農已至。
徐陽一握拳頭,事成了。
事不宜遲,遲則生變。
當夜,按著地圖,一百多名侍衛,除了安排了三十人在山寨所在的山下埋伏,隨時抓捕從山上逃下來的漏網之魚,其他七十多人,加上徐陽,一行人偷偷潛上了山。
有導航系統,徐陽如同神出鬼沒一般,繞過了好幾個暗樁和哨探,這些都是小角色,沒必要打草驚蛇。
遠遠望見了山寨里的篝火,徐陽做了個手勢,眾侍衛分成三波,按之前的計劃,從各條山路上摸了過去。
很快,戰斗就發生了。
這是無法避免的,也是徐陽期望的,這可以幫他清除掉一些山寨的兵力,也可以減少之后自己計劃的意外。
他所在這路幾乎沒有碰到什么阻礙,第一個沖進了寨子里。
山寨依山而立,另外三面正好是三條山路。
徐陽這波人是從東側沖進來的,這是整個山寨防衛最弱的一面。
阮士中之前特別標明了,這面是由山寨四寨主瘋虎守衛的,而瘋虎唯一的愛好,是好酒。
阮士中事先已經和瘋虎打成了一片,天天晚上陪著瘋虎喝酒。
兩人此刻還在一起,瘋虎已經被滿口阿諛之詞的阮士中,灌得分不清楚東西南北了。
聽到屋外有喊殺之聲,瘋虎酒醒了一小半,勉強起身要出外看一下。
然而腰間一痛,扭回頭一看,原本已經醉倒在一邊的阮士中,此刻已經一刀刺進了瘋虎腰間的要穴。
一身酒氣,仿佛隨著鮮血都涌出了瘋虎的身體,他瞬間就清醒了。
然而,同時他身上的力氣,那些平日里用不完一般的力氣,也隨著鮮血一起涌出,涓滴不剩。
明白了一切的瘋虎倒下了,他圓睜的怒目久久不能閉上。
山寨已破。
田歸農在房中,心神有些不安。
從太陽落山起,這種感覺就一直纏繞著他,讓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在天龍門被攻破的那一天。
之后他便逃亡江湖,在被通緝和被追殺的陰影下,逃亡了將近一個月,才終于躲到了飲馬川山寨之中。
然而才幾天,他就從同樣被通緝追殺逃亡而來的阮士中口中,得知天龍門如今的慘狀。
除了阮士中強行逃脫之外,其他所有人都被判了死罪,等秋后處決。
罪名是謀反。
如果朝廷知道了自己私藏闖王寶刀,這個罪名并不過。
然而阮士中并不知道,所以他忿忿不平。
田歸農確實懷疑過阮士中的忠心,然而當他看到阮士中胸口那道幾乎開膛破肚的劍傷,所有的懷疑都化作了難得的愧疚。
阮士中作為自己的師弟,其實并沒有從他這里獲得過什么好處。
他的武功是田歸農父親生前教導的,當田歸農十年前接手天龍門后,阮士中的武功就停滯不前了。
即使阮士中是天龍門內,不世出的天才,他的身份注定他已經不會再有太大的進步了。
然而憑借著過人的悟性和勤奮,他依然成為了天龍門內僅次于自己的高手。
而這次,正是因為田歸農的師弟這個身份,阮士中被針對了,如果不是他暴起傷人之后脫逃,按照正常的操作,阮士中肯定會被提前處死。
還好,師弟絕境求生,使得自己也平白多了一張底牌。
否則全無勢力的情況下,面對朝廷的高額懸賞,陶百歲未必就肯繼續奉自己為主。
更大的可能是被他抓住,拿去換取賞銀和朝廷的一紙招安文書。
如今有阮士中在,無論如何陶百歲都得重新掂量一下份量。
再說自己在這里也是暫避,躲過這段風頭之后,還是得去藥王谷。
起碼那邊不怕官府來抓捕,來多少,就能毒死多少。
然而,才穩定了沒幾天,今天他居然又有了種不安的感覺。
隨著夜幕降臨,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難道?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喊殺之聲。
急急沖到聚義堂上,陶百歲和阮士中都在,田歸農放心了一些。
起碼不是陶百歲勾結官府出賣自己。
不然怕是連逃都逃不掉。
至于寨門之外的那些官兵,田歸農并不是太放在心上。
山寨有三條出路,人生地不熟的官兵最多不過能知道一兩條,實在守不住了,自己跑路就好。
至于陶百歲,自己又不是他爸爸,管他死活。
跟著自己享受了十年好日子,是時候為自己賣一次命了。
然而陶百歲的一句話,讓田歸農瞬間就如跌入了冰庫一般,渾身發冷,完全失去了把控。
“官兵是從三面殺上來的,有內鬼。”陶百歲咬牙切齒地說道。
田歸農狐疑的眼光看著面前兩人,這一刻,他覺得每個人面目可憎,每個人都有嫌疑。
陶百歲是最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即使是背叛,也會有更好的方式,比起讓官兵直接攻打山寨,他還不如開了大門領著官兵來抓自己。
阮士中也不可能,雖然他是從大內侍衛那里逃出來的,但是那一劍絕對不是假的,甚至連他右手的肩胛骨都挑斷了,一個廢了大半武功的阮士中,還有什么用?用這種人來當內應,除非是那些侍衛瘋了。
但是,這兩個人的嫌疑并不能完全排除,如果陶百歲就是安排官兵強攻,然后出賣自己洗白,也不是不可能啊。
阮士中也是如此,如果他沒能逃掉,在重刑之下,答應當內應也未必不會。
至于山寨其他的首領,個個都有嫌疑,只是他們還在帶著嘍啰抵抗,沒能出現在聚義堂而已。
見田歸農一直不發聲,等得不耐煩的陶百歲索性抽出了腰間的鋼鞭,面向阮士中,就準備動手了。
在他看來,阮士中就是那個內應,毫無問題。
他知道他不是內應,那么剩下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面前這個深受重傷的阮士中了。
可惜,田歸農并不知道這一切。
面對鋼鞭,面對滿身殺氣的陶百歲,阮士中并沒有動。
此時他無論如何行動,都會讓自己的境地更加糟糕。
他唯一的生機,就是他比任何人都了解田歸農的性格。
陰冷的聲調,沖擊著田歸農的思維:“陶寨主,這就忍不住了嗎?何不抓了我們師兄弟,去官兵那里請功?”
陶百歲本不是機斷之人,阮士中莫名其妙的一句話,他根本沒聽懂什么意思,拿鋼鞭指著阮士中,卻說不出什么辯白的話。
他的行動遠比他的語言更有說服力。
一鋼鞭下去,阮士中再說什么也是假的。
在田歸農眼里,卻不是這樣的看法。
他只知道陶百歲要動手了,要對自己動手了,他連最基本的掩飾都懶得做了,直接就對阮士中和自己拔出了武器。
你既然不仁,也別怪我不義了。
陶百歲背對著田歸農,一心想先把阮士中拿下,然后再說些什么辯白的話,來解釋阮士中的污蔑。
他對寨子里其他幾位當家都是很放心的,多年的并肩作戰,讓他們互相信任有加。
沒有自己的首肯,他們絕對不敢做出勾結官兵,攻打山寨,捉拿田歸農的事情。
雖然之前他也動過出賣田歸農的想法,不過多年來,田歸農積威已深,在沒有確定的把握之下,陶百歲不敢動手。
尤其是之后田歸農的師弟阮士中帶傷上山,陶百歲更沒有把握將兩人都一舉成擒了。
山寨里的人雖然不少,但是高端戰力卻不多。
所有人捆在一起,對付一個田歸農尚且沒有十成的把握,再加上阮士中這個不算輕的籌碼,陶百歲沒有信心能在不傷筋動骨的前提下,完成自己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