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人!”我抬手把半枚彈了空地的桌子上面,那半枚銅錢在桌子上轉了好半天才停了下來。我也明顯感到三道大門背后人目光為之一凝,三個人竟然誰都不出聲了。
我沉聲道:“我要找的人不在鎮里么?”
三個人還是沒有出聲,我這才拱手道:“既然如此,打擾各位了。我們走!”
“等一下!”我剛要轉身的工夫,小鎮街道上卻忽然多出了一個蓬頭垢面的人來,對方身上的黃布軍大衣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有換過,到處露著棉絮。他的人也被亂草一樣的頭發給擋住了大半面孔,唯一能看清的就是已經干裂了的嘴唇。
那人低沉道:“你們跟我來吧!我知道,你們要找的人在哪兒。”
我給葉尋遞了一個眼神兒,后者不動聲色的跟我錯開了位置,互相掩護著跟在那人身后走進了鎮子深處。那人把我領到一座房子跟前:“你們要找的人八成是他!”
我順著對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時,卻看見了一具干尸。
那具干尸身上衣物早已經不翼而飛,唯獨能證明他生前身份的東西,就是落在他手邊上一柄金錢劍。劍鋒上那枚大錢兒已經斷了半截,看上去就像是被人用刀給砍掉了一半兒。
我拿出狐媽給我的大錢兒往上對了一下,銅錢上的缺口嚴絲合縫,看樣子,我手里的那半枚銅錢就是來自這把劍上。
我轉頭向那人問道:“這具尸體是誰?”
“不知道!”那人搖頭道:“我來的時候,尸體就在這兒了。”
我緊盯著對方問道:“你又是誰?”
“我不想說!”那人的話里明顯帶著幾分對人世的漠然。這種人早就已經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或許死,對他而言也是一種解脫。
我正想說話之間,小鎮外面卻傳來幾聲悶響,聽上去好像是有人在鎮子口那里動了手。我和葉尋對視之間同時抽身而去,等我們趕到客棧門口,白巖帶領的探神手已經全部分散開來,闖進了小鎮當中,只有領頭幾個高手站在空地上,他們身前還跪著三個蓬頭垢面分不清模樣的人。
剛才白巖就是在跟這幾個人交手。
我冷眼看向白巖道:“朋友,你看錯時間了吧?”
覺法森然冷笑道:“時辰掌握在我們手里,我們說時辰到了,誰敢說沒到?”
我正要說話之間,陶晞羽卻伸手在我衣襟上拉了一下,我雖然不明白陶晞羽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知道,他是不想讓我跟對方動手。
我伸手向覺法挑了挑拇指:“很好!希望你次次都能算準時辰!”
我轉身要走的當口,覺法忽然開口道:“現在,我們已經進來了,按照探神手的規矩,輪到你們出去了。幾位請吧!”
我轉身之間就要發作,陶晞羽卻壓低了聲音道:“讓給他!”
我皺眉看向陶晞羽時,后者向我連打了兩個眼色,看樣子陶晞羽是有話要說,又不想讓對方聽見什么。
“我們走!”我強壓怒火與覺法擦肩而過時,后者冷聲笑道:“我還以為神鬼雙刀,一言不合就能拔刀相向,沒意思,真沒意思!”
“等我舉刀的時候,希望你還有機會嘴硬!”我看都沒看覺法一眼大步走出了天沙口,剛才把我們領進天沙口的人,卻沒跟著我們一塊出來,他甚至都沒到外面看過熱鬧,就好像是外面的一切都跟他沒什么關系,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守在一棟土坯房子里等死。
我一直走到旗桿附近在轉身向陶晞羽問道:“你看見什么了?非要把我弄出來。”
陶晞羽的臉色煞白道:“那三個人全都是死人。”
“你說什么?”我莫名其妙看向陶晞羽道:“你沒弄錯吧?”
“我沒弄錯!絕不會弄錯。”陶晞羽道:“你看見他們脖子上鏈子沒有?那是死人掛的鏈子……”
我隱隱約約的記得,那三個人敞開的領口上好是露出來半截黃金項鏈。
陶晞羽怕我不明白,趕緊從身上拿出一根項鏈道:“你看,這種鏈子我也有,這是無鬼宗空門的規矩,空門的人死后不能身無長物的上路,這根黃金鏈子就是空門弟子留著給自己在陰間傍身的東西。空門弟子什么都偷,唯獨不偷金錢鏈。甚至,發現同門沒帶金錢鏈的時候,還會幫他們帶上去。”
我接過陶晞羽的項鏈看了一眼,那條項鏈的造型就是一枚枚連在一起銅錢兒,那些銅錢兒雖然只有黃豆大小卻鑄造的一絲不茍,每個上面都刻著“某某通寶”的字樣。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葉尋就皺眉道:“你們無鬼宗不是不信鬼神么?”
葉尋沒混過古董行,自然不知道其中奧妙。這個世上唯有問心無愧的人,才有可能真正不信鬼神。人只要做過虧心事,越說自己不信鬼神,關起門來才信得越狠。尤其是那些專發死人財的盜墓賊,就沒有一個不信鬼神。我第一次聽到無鬼宗的名號時,就覺得他們那是在自我暗示,他們不信鬼神,否則,他們何必叫什么無鬼宗?
陶晞羽狠狠瞪了葉尋一眼沒有說話,我卻拎著項鏈說道:“他們三個會不會是從哪個死人身上弄到項鏈?就比如我們剛才看見那人!”
“不可能!”陶晞羽搖頭道:“我們空門的人害怕自己死了沒有東西傍身,每個人都會在鏈子上淬毒,除非是豆驢那樣的用毒高手,否則,別想弄走我們買路錢。”
陶晞羽說的沒錯,只有蟊賊才會打小錢兒主意,到了豆驢的那個級數的江湖人,絕不會為了一條幾千塊的金鏈子自降身份。
我皺眉道:“可我剛才明明就在他們身上看到了生氣……”
我說到這時臉色也忍不住一變,我剛才隔著門確實看到了生氣,可是那股生氣非常稀薄,乍看之間就像是門后站著一個快要咽氣兒的人。
我瞇起眼睛當口,葉尋低聲道:“王歡,咱們現在怎么辦?”
“涼拌!”我冷笑道:“咱們先出去睡上一覺再說!”
我說是睡覺,其實并沒離開天沙口入口多遠,等于是守在入口的位置上休息,等我睡到半夜,卻忽然感到有什么東西在身上來回游動,那種感覺上就好像是悄無聲息的蹲在我身邊,毫無感情的從頭到腳在我身邊來回掃視,不久之后,那人就兩兩根手指按在我的身上,一張一合的往下量了幾下。
他在量我身高?
我猛然一驚之下,額頭上的冷汗瞬間而出。
那時候,我想醒卻怎么也醒不過來。只能任由對方在我身上來回比劃。
我記得聽人說過,過去的棺材匠,做棺材的時候從來就不用尺,要么是直接作出比常人身高多出一截的棺材備用,要么就是用手或者繩子去量死人。傳說,尺子的發明人是木匠的祖師爺魯班,尺和秤桿一樣在人間的作用,不僅是代表度量,也代表著公道,鬼最害怕能代表公正、公道的東西。尺往死人身上一放,死者就魂飛魄散了,所以,棺材匠量死人只用手,不用尺。
我身邊怎么會在大半夜里冒出一個棺材匠來?
對方的手指連續在我身上劃動了幾次,才慢慢收了回去,我好像聽見對方翻開賬本一類的東西,在上面寫了兩筆,又慢慢轉身挪向了葉尋的方向。
我拼命掙扎之間,猛地一下睜開雙眼,可我第一眼看見的卻是頭頂上的一道橫梁,冷汗再一次浸透了我的衣背時,葉尋和陶晞羽同時從我身邊坐了起來。
“這是什么地方?”
“我怎么會在屋子里!”
葉尋,陶晞羽同時驚呼出聲時,我也看清了周圍環境。
我們三個不僅回到了天沙口鎮里,還被送進了一間屋子,每個人身子都躺在一張被拆下來的門板上,頭朝屋里,腳向門外,這是分明就是人死之后,還沒入殮棺材之前的樣子。我們除了沒被換上壽衣,就跟四個被扔在屋里的死人沒有任何分別!
我快步搶到門外時,白巖也帶著探神手出現在了古鎮當中:“你們怎么進來的?”
我看向白巖:“被鬼抬進來的!”
白巖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他身邊的覺法冷聲道:“王歡,你既然犯了探神手的規矩,那就別怪我們……”
“住嘴!”白巖喝止了覺法才說道:“你們既然已經進來了,那就待在這兒吧!但是,別給我們搗亂!”
白巖說完頭也不回的退回了屋里,我向葉尋點了點頭,后者悄無聲息幫我掩住了房門,我卻跳出了門外,悄悄摸向了白巖他們所在的那間民房,把耳朵貼在墻上聽起了屋里的動靜。
覺法剛剛進門不久就埋怨道:“白巖,你為什么要阻止我?剛才是多好的機會?只要我們抓住把柄干掉了王歡,就算雪妖狐也說不出什么?你不讓我碰他,不是錯失良機嗎?”
白巖還沒說話,任天晴先一步開口道:“雪妖狐是講道理的人么?激怒雪妖狐的后果,不是你我可以承擔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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