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人雖然是在水里,也被觸動到額頭上的尖銳嚇得猛起了一個激靈。
我雖然早就判斷出了前面立著刀尖,卻沒想到刀鋒會距離我如此之近。如果我剛才沒有及時止步,必然會在水流的推動之下被刀鋒貫穿頭顱。
好在我的額頭只是在刀鋒上輕輕一觸就停了下來,才讓我逃過了一劫。
我還沒想出該怎么脫身,身后的水流卻再次加速。
浪頭臨近之前并非毫無征兆,當你覺得水流的力道漸漸增大,那就說明浪頭已經離你不遠了,等到怒浪擊來,才是真正的排山倒海。
我現在是用刀鋒撐住身軀,才勉強不讓自己順著水流向前。我相信蔑天的鋒利,卻不敢相信墻面的堅固。
退一步講,就算是蔑天劃不開墻面,我又能頂得住身后襲來的滔滔巨浪嗎?如果我硬頂浪頭不動,身上所要承受的力道不會低于武林高手的全力一擊,那時候我就算不被震得筋斷骨折,也得內傷吐血,最后的結果還是要葬身水底。
我身后水流的力道飛速增強的瞬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下意識的反應,把腳往前探出一步。我的腳尖大概伸出半米之后,卻沒碰到任何東西。
貼近水底的地方沒有刀鋒?
這個念頭從我腦中閃過之后,我已經顧不上再去考慮其他,拼盡全力抓住刀柄,將蔑天抽出墻外,蹲下身形,將刀插進了地底。
蔑天刀鋒沒入地下的瞬間,一股巨浪也狂襲而至。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軀,頓時順著水流向前漂起,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雙手死死地抓住刀柄,不讓自己被水沖走。
僅僅一息之間,我的身軀就被水流抻成了一條直線,雙臂也連續傳來幾聲關節被強行拉動的脆響。
如果水流持續不停,用不上多久,我的手臂就得在激流的沖擊之下完全脫臼。好在那一波巨浪只是瞬息來去,我才漸漸穩住了身形。
浪頭過后,“忘川河”里的水流竟然緩慢了下來,我這才試探著睜開了雙眼。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座像水車般轉動的機關齒輪。
“忘川河”就是從我所在的位置上沖向齒輪,來帶動機關的運轉。如果我剛才堅持不住松開了雙手,現在早就已經被攪進齒輪當中變成一堆碎肉了。
等我抬起頭來向上看時,卻看見距離我頭頂差不多一米左右的地方開著一座兩尺見方的方形暗門。
看來,我一開始估計的沒錯,刀山并不是完全扎根在忘川河底,而是留出了一塊距離。“忘川河”水由源頭上奔涌而下,到達刀山跟前時,被上面的墻壁擋住了大半,底下仍舊可以沖向齒輪,這樣一來,河水力量再次增加,也正好能推動齒輪不斷運轉。
我頭上那個方孔大概就是進出刀山內部的一個通道。我掙扎之下慢慢抽出蔑天,蹲在地上挪到方孔下方,猛然站起身來,單手抓住空洞的內墻,鉆進了刀山當中。
我剛剛推開手電,眼前就晃起了一片寒光。數不清的刀鋒高低錯落著排列在我眼前,刀身在手電照射之下泛起的冷光幾乎刺得我無法睜眼。
過了好一會兒之后,我才算是適應了過來。
控制刀山的機關就在我的眼前,可我卻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從什么地方下手。
我在集訓的時候,狐媽特意找人給我們講解過機關的原理,可我卻沒怎么認真去聽——念了半輩子的文科,一聽見理科的東西,我就覺得頭大如斗。
有葉尋在,我覺得自己不用去學那些東西,他學得比我認真也就夠了。
那時候,我甚至還在想,他是不是打算去泡陶晞羽,才抻著脖子聽機關、開鎖的課程。
可我現在卻只想給自己兩個嘴巴子。機關中樞都已經到了眼前了,我卻不知道該怎么破解,這不是要命嗎?
后來我才知道,我在機關密室里急得團團亂轉的時候,葉尋他們也到了生死邊緣。
我跳進水里不久,葉尋他們四個就按照我的話抓住鐵爪背后的繩索,跟著機關吊上了半空。
機關鐵爪仍舊在帶著他們從刀山上移動,可是原本像是金字塔形的刀山卻在葉尋他們臨近的瞬間驟然開裂,形同蓮花般往四周炸成了八瓣。分開的花瓣中隨之探出了無數刀鋒,如同草木直指天空。整座刀山就好像是一頭張開血口的洪荒巨獸,等待著獵物自行掉進他猙獰滿布的嘴里。
“放飛爪!”葉尋怒吼之間,四個人同時從身上扯出飛爪往空中拋去。
他們早在抓住繩索之前就已經做好繩索萬一斷裂的準備,提前把飛爪給掛在了腰間。
只是他們沒有想到,頭上的繩索沒斷,腳下的刀山卻變成了無端擴大了幾倍的鋼鐵獸口。
葉尋用飛爪扣住了天棚上的機關滑道,立刻改換繩索抓住飛爪吊在半空。
他們四個人的身形還沒完全停穩,那些懸在空中的鐵爪就在一瞬之間紛紛斷裂,如同暴雨噼啪落地。
鐵爪砸在鋼刀上的聲音還在墓道當中來回激蕩,墓道的棚頂卻忽然傳來一陣刀鋒嗡鳴的聲響。等到葉尋抬頭看時,四道從棚頂垂落下來螺旋刀輪好像電鋸般瘋狂旋轉著往他們的方向推動而來。
當年設計機關的人似乎早就算到了有人會改換繩索,才在棚頂加上了四道足以掃斷任何纜繩的刀輪。
葉尋倒吸一口涼氣之間,抖開,押上一支爆炸箭矢,瞄向棚頂:“開槍,把刀輪打下來。”
陸心遙她們沒用葉尋吩咐,早已經拔出配槍,向刀輪上連連點射。
她們的手槍威力雖然不及馬格南,卻是制式軍用手槍,近距離發射不難擊穿鐵板。可是三個人連續射擊之下,卻只見天棚火星亂閃,卻不見刀輪掉落。
葉尋雖然端著爆炸弩,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敢隨便發射。
他那時就跟我在水底的顧慮一樣——萬一炸塌了整個天棚,他們一樣要被亂刀分尸。
四只刀輪漸漸逼近,葉尋額頭上的冷汗也在不斷滲出,扣住弩箭機簧的手指也在微微顫抖……
葉尋幾個人神經緊繃的瞬間,先前落下去的考古隊當中卻有人喊道:“后面的人,踹他,踹前面那個人,他們能蕩出來……”
那人喊得不清不楚,葉尋他們四個卻全都聽懂了對方的意思。他是說:讓后面的陸心遙和隨心蕩動繩索去踹前面的葉尋和豆驢。
這樣一來,兩個人完全可以借著繩索擺蕩的力道跳出刀山的范圍,但是,陸心遙和隨心就得永遠留在刀山上。
陸心遙和隨心連一秒都沒猶豫,振臂就想晃動繩索。葉尋卻急聲吼道:“別聽他的,我們擺不出去!”
兩個人稍一遲疑之間,那人卻再次喊道:“相信我,你們只要能把繩索蕩到七十五度左右,產生的力量就能把他們推出來。”
“放你媽的屁!”豆驢也驀然暴怒,“你再敢胡說八道,老子一槍斃了你!”
豆驢真的把槍口指向了人群,陸心遙卻阻止道:“別動手。我覺得他的話有道理,咱們可以試試……”
“試個狗屁!”豆驢轉頭罵道,“你們兩個折在這兒,我們怎么跟王歡交代?我們兩個老爺們兒就算沖出,還有臉活了嗎?”
“你還想這些……”
陸心遙和豆驢爭執不下時,四道刀輪已經貼近了葉尋預定的距離——刀輪再往前推進一尺之后,如果葉尋還不放箭,他就沒有機會再用爆炸箭頭了。因為,到了那時,他再去炸墻,就連自己都會受到爆炸的波及。
葉尋舉起弩箭,瞄向了他預定的位置……
那個時候,葉尋他們不知道其實我早就進入了機關中樞,只是我找不到控制機關的手閘在哪兒,才遲遲沒讓機關停止運轉。
我雖然聽不清外面的情形如何,但是我也知道,我多拖上一秒,葉尋就會多一分危險。
就像我說的一樣,江湖人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把命交到別人的手里,更何況對方還是準備將自己置于死地的敵人。
我就是不相信我們幾個能被鐵爪安然帶過刀山,才冒險蹦進了河里。要是我遲遲找不到機關開關,我剛才賭上性命的一搏還有什么意義嗎?
我連著轉了幾圈之后,干脆一咬牙,走向機關齒輪的方向,飛快地從背包里翻出了用油紙包好的黏土,一塊塊貼在齒輪的軸心附近。
我現在能想到的就只剩下定點爆破了。我就不信,炸了機關的主動力軸,機關還能正常運行。
我飛快地裝好炸藥,退出十多步開外,縮在密室的角落當中狠命地按下了。暴怒的火光在震耳巨響當中順著主軸方向沖天而上,足有一尺直徑的動力軸在爆炸聲中一折兩段。
爆炸帶起的濃煙還沒散去,密室當中就發生了連鎖反應。機關斷裂的聲音忽東忽西地不斷傳來,某些零件被外力崩飛的聲響也在接連迸起,我卻不知道機關中樞到底被我破壞到了什么程度。
我心里忍不住翻起了陣陣的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