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心顯然是把我思考的那幾秒鐘當成了意有所指,略帶黯然地站起身道:“你們聊,我也該走了。”
我抬頭道:“留下吧!你現在能去哪兒?”
隨心回身道:“我們還是敵人。”
“在走出這片山林之前,是朋友。”我之所以會救隨心,并不是因為我真的把她當成朋友,而是我覺得留著隨心的命,可以牽制黑老,她們兩個互相制衡,對我有利無害。
但是,隨心兩次救我之后,我卻欠了對方的人情,這個時候沒法再把人攆走了。
隨心笑了一下坐回了原位,我不知道對方的笑容究竟是什么意思,卻看得出來她的臉色比剛才好看了很多。
我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我所得到的資料上,只有藥師佛被人藏于七王洞的傳說。我最開始的計劃就是把暗中伏擊我們的那支探神手給引過來,利用自己占據先機的優勢,讓豆驢子在半路下毒,消耗掉那支探神手,從他們手里搶回金蛇。我也沒想到自己的計劃到了這里就全都被打亂了。”
我抬頭看向隨心:“一直以來都在追蹤我們的人,是你們嗎?”
“不是。”隨心搖頭道,“我得到的消息是,明心、無名兩大宗門已經拿到了七張地圖,同樣也得到了你持有金蛇圖的消息。我的任務就是追上你,搶奪金蛇圖。”
隨心道:“我是從京城直接到了東北,中間沒和你交過手。”
隨心的話可以相信。我跟隨心打過一次交道,她并不善于布局,更沒有揣摩對手心思的習慣,她在對敵時更善于短兵相接。那個處處算到我前面的對手應該不是隨心。
我微微點了點頭才看向豆驢子:“你怎么看?”
豆驢子道:“你懷疑第九尊藥王像在這里的思路應該是對的,至少,山里的五圣草可以證明藥王谷高層曾經在這里生活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甚至培育出了一部分五圣草。第九尊藥王像很可能就在山里。”
我打斷了豆驢子:“五圣草是什么東西?”
豆驢子解釋道:“五圣草是傳說中的毒藥,也叫五蟲草。五圣草的外形與五毒極為相似,甚至能像毒蟲一樣主動咬人。但是五圣草都帶著根莖,不會像五毒一樣到處亂跑、主動捕食,只能等著獵物自己上門。”
“當年藥王谷能克制五毒教,憑借的就是五圣草。藥王谷的秘辛當中也有‘五圣克五毒’的說法。但是,五毒教覆滅之后,五圣草也隨之銷聲匿跡。我都沒想到在興安嶺里還能看見五圣草。”
隨心忍不住問道:“東北適合種植五圣草?”
豆驢子微微搖頭道:“理論上應該不行。我懷疑,當初藥王谷的前輩曾經改良過五圣草。”
中草藥并不是隨便找塊地就能種得出來。把南方草藥挪到東北種植,就算強行用大棚培育,藥效也無法和南方自然生長的藥草相比。
五圣草既然是藥王谷的不傳之秘,它的根底就應該在藥王谷的幻境當中,把它挪到東北來確實不是什么明智之舉,況且,藥王谷始終也沒有遷移宗門的打算,他們在山里種植五圣草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沉聲道:“那五尸神呢?他們又是怎么回事兒?”
豆驢子道:“我以前在藥王谷的時候,跟隨藏經閣長老做過一段時間的雜役,雖然沒接觸過藏經閣里高深的醫書,卻看過不少藥王谷密檔,那里面記載過藥王谷和五毒教之間的幾次合作,其中一次就是剿滅五尸神。”
豆驢子說道:“根據密檔的記載,如果沒有藥王谷的參與,五毒教無法對抗五尸神,因為五尸神不怕蠱毒。”
我和葉尋對視了一眼才說道:“什么意思?”
豆驢子解釋道:“按照密檔里的說法,五尸神相當于活死人,他們本身的機能已經完全破壞掉了。五毒教的蠱蟲再強也沒法咬死死人吧?”
豆驢子怕我聽不明白,又解釋道:“按照現代醫學的說法,蛇類毒素大概可以分為血液循環毒素、神經毒素和混合毒素。五尸神說白了就是會走的死人,血液和神經統統沒有了,你把它扔在蛇堆里還能怎么著,最多就是疼兩下唄!”
“但是,五毒教的高手受不了尸毒啊!五尸神把尸毒給玩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就連五毒教長老沾上尸毒都必死無疑,他們能不怕五尸神嗎?”
豆驢子略帶自豪道:“當年要是沒有藥王谷高手出手相救,被滅掉的就不是五尸神,而是五毒教。”
葉尋聽到這兒時,忽然來了一句:“王歡,你覺不覺得五尸神跟蓬萊上的活死人有點相似?”
葉尋話一出口,我們幾個人的臉色都是一變。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問道:“還能有什么聯系嗎?”
“有。”隨心點頭道,“神話可以互通,禁區自然也會互通。有時候,在一條脈絡上的實際上就是傳說的接續。”
隨心正色道:“尤其是關于隱脈的禁區更是如此。隱脈上傳說的都是人神,或者是歷史上神秘消失的人物,他們活著的時候就神秘莫測,死了更是如此。”
“有時候,他們可能在一個地方留下傳說之后,又在相隔幾萬里的地方再次出現又留下一段傳奇,這樣一來,兩個禁區當中就等于是藏著一個人的傳說。不打開所有禁區,沒人會知道他們究竟埋下了什么秘密。”
隨心道:“五尸神的祖師很有可能就是某個流浪在外的丹士,或者干脆就是方丈或者瀛洲丹士的后代。”
“不可能!”我搖頭道,“前秦到明清都過去上千年了,五尸神怎么一直沒露面?”
隨心耐心解釋道:“傳說中的人物,未必能長生不死,但是,他們留下的秘術卻有可能跨越時空,在幾百甚至上千年之后在某個地方重現。這就像……”
隨心思考了一下才打著比方道:“就像武俠小說里,主角從懸崖上掉下去之后,找到某個武林高手留下的秘籍一樣。他們不一定要指定傳人,但是會把自己的秘術用‘留待有緣’的方式傳承下去。這種事情在江湖中實在太多,你想聽,我隨時能給你舉出幾個例子。”
我微微點頭道:“你的意思是說,五尸神是丹士的隔代弟子?這倒也有可能……”
隨心輕輕搖頭道:“這只是一個猜測而已。在沒有證實之前,還不能把五尸神和海外丹士聯系在一起。”
“說的也對。”我看向豆驢子道,“你還發現了什么?”
豆驢子沉聲道:“我懷疑,藥王谷和五尸神可能在山中發生過一場大戰,結果雙方兩敗俱傷,甚至還來不及清理他們留在山里的埋伏就雙雙全軍覆沒了。”
我看向對方說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們這一路遇上的幾處蠱毒,其實是五尸神和藥王谷還沒來得及清理掉的陷阱?”
“對!”豆驢子點頭道,“玩毒的人最善于布置陷阱,能讓人在不知不覺間中毒身亡。毒門各派之間的爭斗其實更多的是比斗心機,比斗誰的陷阱更加高明,很少會明火執仗地大打出手。”
豆驢子說的這些事情,仔細想想其實很有道理。玩毒本就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情,玩毒的人又怎么會光明磊落?無所不用其極、無處不在算計,才應該是他們的特性。
豆驢子說道:“更重要的一點是,毒門高手布置的陷阱往往都是環環相扣,一計不成一計又生。可我這一路過來,看到的全都是獨立的陷阱。那些玩意兒就連常走江湖的人都不一定能騙住,更別說是毒道高手了。”
“有道理!你繼續說。”我其實也感覺到了這一點。五尸神的各個陷阱之間并不連貫,甚至還有些東一下西一下、胡亂布置的意思。這著實不像高手所為。
豆驢子說道:“我按照五圣草推斷過他們被人種植的時間,如果我沒弄錯,藥王谷種植五圣草的時候,正是五尸神在苗疆與五毒教對峙的年代。”
“那時雙方大戰一觸即發,五尸神不趕緊備戰,還要派高手深入東北挑釁藥王谷,不是等于自尋死路嗎?這一點,讓我覺得非常疑惑,可我卻一直都沒找到什么有價值的東西。”
我從背包里拿出煙來,輕輕用手敲了兩下火機:“葉尋,你昨晚動手的時候,把那個黑老太太殺了沒有?”
葉尋搖頭道:“那老家伙滑得狠,不看我中毒都不跟我正面交鋒。我后來拼著吸了她一口毒煙,才算是卸了她一只膀子。她受傷以后就溜了。”
我看向隨心:“那個老太太究竟有多大成色?”
隨心想了想道:“這次探神手與苗疆蠱師合作,聘請了大批蠱毒高手,這個黑老太婆大概屬于蠱師當中的中上游人物。”
“不對!”我和豆驢子同時搖頭。
我覺得黑老太來歷不凡,是因為她一路上的表現。一個深居簡出的苗疆蠱師怎么知道那么多江湖秘辛?她并不是想看上去的那么簡單。
豆驢子說“不對”又是因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