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僅僅喊了一聲,猩紅的血霧就在槍聲當中從他背后彌漫而起。
沒等我調轉槍口去瞄準那些飄浮在空中的鬼影,一縷曙光就從聚義廳門外投進了屋里。
等我回頭看時,聚義廳外已經天色大亮,初升的晨陽漫過遍地血跡灑向李勇的尸體,留在地上的尸身就好像穿上了一層金衣。
伊藤真雙眼呆滯地看向門外,口中喃喃自語不知道在說什么。我回頭看向躲在柱子后面的陸心遙:“他說什么?”
陸心遙道:“他在說薩滿,這就是薩滿的神跡……日月輪換……他現在有點語無倫次。”
我站起身來走到伊藤真身邊,抬手給了他一個耳光:“醒過來。”后者這才清醒了過來:“謝謝……”
我伸手把伊藤真從地上給拽了起來:“處理好你的人,然后再回來。”
我抬手把伊藤真甩向大門的方向,自己走向了李勇的尸體。這時,葉尋已經先我一步趕到了尸體旁邊,一刀劃開了尸身上的衣服:“王歡,你看,他身上有被繩子勒過的痕跡。”
李勇的四肢上的確帶著被繩索勒過的淤青,尤其是雙手的部位,烏黑的血痕已經滲進了對方肉里,直到現在,被勒開的皮肉也沒恢復平整。
我沉聲道:“把尸首翻過來,看看背后。”
葉尋翻過尸體之后,尸體脊梁上頓時露出了一道烏黑的淤青,看上去就像是被木棍強壓出來的外傷。
“李勇是被捆在柱子上點了天燈?”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剛才李勇與我近在咫尺,他衣服外面不見繩索,四肢上卻是傷痕遍布,是什么力量才能做到這一點?
葉尋丟開眼前的尸體,又把李然給拖了過來:“他中了四槍,致命傷應該是在額頭上。”
我平靜地說道:“腦袋上那一槍是我打的。你看他身上。”
“心口兩槍,腹部一槍。”葉尋翻動著尸體道,“他是在你動手之前就死了。”
我身上不由得泛起了一陣寒意。我不僅坐到了死人邊上,還跟他說過話。死人真的可以開口?
陸心遙臉色蒼白地喃喃自語道:“這是薩滿的詛咒嗎?”
“別自己嚇唬自己。我看未必就是什么薩滿。”我說這話,就連自己都沒有底氣。
薩滿秘術,最廣為人知的就是招魂。傳說,薩滿可以穿越幽冥與亡魂溝通,也可以將死者的亡靈帶回人世,生者與死者在薩滿的手中可以互換空間。
如果不是薩滿召喚了亡靈,那些親眼看見死亡過程的人為什么會出現在我的眼前?
如果沒有薩滿的詛咒,李勇為什么會憑空被點了天燈?
我沒法去解釋這一切,更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去說服別人。
我正不知道該說什么時,遠處卻忽然傳來伊藤真的怒吼聲。伊藤真的三個手下身軀筆直地站在門口,伊藤真毫不留情,每人給了他們一個耳光。三個人雖然被扇得東倒西歪,卻馬上挺直了身軀,規規矩矩地站在伊藤真面前。
我向陸心遙問道:“他們在說什么?”
陸心遙翻譯道:“伊藤真問他們昨天晚上都干什么去了,他們說一直守護在門口直到天亮。”
“伊藤真問他們怎么解釋自己昨天晚上被人槍擊的事情。”
“他們說自己什么都沒發現,就一直圍著篝火守護在外面,而且嚴格執行換崗。那邊那人還在說自己換崗時看見有狐貍從面前跑過去了。”
“伊藤真現在在罵他們全都是廢物。他們幾個也說不清楚怎么會沒發覺有人在襲擊聚義廳。”
我打斷陸心遙道:“他們這幾天一直都在遠處戒備?”
“對。”陸心遙點頭道,“日本人等級森嚴,如果沒有主人的允許,作為下屬不能隨便接近主人就寢的地方,甚至不能隨意窺視。前幾天,伊藤真都住帳篷,其他的人全都圍著篝火守在遠處,沒人接近。”
我點頭道:“你去問問他們,昨天晚上還有什么特別的事情發生沒有。”
陸心遙走過去問了幾句才說道:“他們說,沒有任何情況發生。”
我飛快地說道:“讓他們帶我去找孫老頭的尸體。”
孫老頭和刀疤死了之后,是伊藤真派人處理了尸體,將人埋在了樹林附近。可是他們埋尸的地方現在卻只剩下了一個由下往上翻開的深坑,兩具尸體不翼而飛。
我蹲在地上抓了一把泥土:“土上還有露水,他們兩個應該是在昨天半夜就沒了影。往附近找找,看看有沒有日本兵留下的東西。”
我的話沒說完,伊藤真的一眾手下同時抬起指向了遠處的樹林,我猛然轉頭之間,也看見了坐在草葉當中的日本兵。
伊藤真揮手之下,幾個手下同時小心翼翼地往草叢方向走了過去。直到他們撥開亂草,我看見一群端端正正坐在草叢中的尸體,每具尸體的身邊都整整齊齊地擺放著鋼槍,兩挺歪把子機槍被放在距離尸體不遠的地方。
同樣的軍裝、同樣的人數、同樣的武器,唯一不同的是我昨天看見的日本兵多少還有些活人的模樣,而我眼前這些卻是一群變成了蠟黃色的干尸。除此之外,尸體附近還有一門他們昨天沒有動用過的迫擊炮。
一個小隊長抓起尸體邊上的三八大蓋,伸手往槍口里摸了一下:“這些槍支在不久之前發射過。”
伊藤真面色陰沉道:“你們不是說昨天晚上什么都沒發生嗎?這些干尸都是怎么來的?”
“是!”伊藤真所有手下全都低下了頭去。
伊藤真卻絲毫沒有理會對方:“王歡先生,我們現在應該怎么做?”
我面無表情道:“把尸體的腦袋全都砍下來,堆到山寨外面去。你們自己把他們的裝備拿上,最好找找能不能找到炸藥一類的東西。”
伊藤真略一猶豫才發出命令,一個小隊長立即反駁了什么。陸心遙翻譯道:“那個人說,不能這樣對待英雄的遺體,他們都是為國捐軀的武士,應該得到武士的榮耀。”
陸心遙看了看我的臉色才說道:“伊藤真說,無論他們以前是什么身份,現在他們已經化成了鬼怪,必須鏟除。”
“那個小隊長說:即便是那樣,也該將尸體火化,把骨灰帶回本土。”
一直沒有開口的葉尋忽然冷聲道:“陸心遙,你是不是有什么話沒翻譯過來?他們說了那么多,你幾句話就能翻譯完了嗎?”
我淡淡道:“你是怕把那些話翻譯過來,我們會殺人;還是覺得沒有必要讓我們知道什么?”
陸心遙咬著嘴唇沉默了一下才小聲道:“他們的話翻譯過來,肯定會引起不快,畢竟軍國主義在日本還是有市場,不是每一個人都……”
我擺斷了陸心遙:“現在那邊有四個人在說話,你只要告訴我,誰能當朋友、誰是敵人就行了。”
陸心遙再次搖頭:“我覺得現在這個時候,大家還是……還是精誠合作的好。如果……”
我冷笑之間,伊藤真卻大步走向了坐在樹林的尸體,從身上取出一塊潔白的手帕包住刀柄,將東洋刀高舉過頂,大吼一聲揮刀而下,一刀將其中一個日本兵的人頭斬落在地。對方首級滾出幾米之后,伊藤真才提刀向下一個人身邊走了過去,再次怒吼之間手起刀落……
伊藤真的三個屬下大聲哭喊著什么,一齊跪倒在了地上。伊藤真惱怒地大吼了幾聲,那幾個人又站了起來。
直到伊藤真砍斷了所有人頭,我才從兜里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五分鐘砍三十顆腦袋,速度還可以。葉尋,要是換成你出手,能用多長時間?”
葉尋面無表情道:“比他快一倍。”
“我也差不多。”我笑道,“他砍人,沒用的動作太多,就跟祭神一樣。反正就是剁個腦袋,那么鄭重干什么?”
我說話的聲音不大,卻足夠所有人聽見,三個小隊長一齊轉頭向我怒目而視時,我淡淡地說道:“把腦袋給堆起來吧,我剛才不是說了嗎?”
伊藤真面帶慍色地點了點頭,親手把三十顆人頭擺成了一堆京觀:“王歡先生,你看這樣可以嗎?”
“還行。”我大步走上去,對著人頭京觀拉開了褲子。
“啊——”陸心遙驚叫聲中轉過了身去,大聲說道,“伊藤先生說,你太過分了。”
與此同時,我背后也傳來了一陣拉動槍栓的聲響。我不用回頭也知道,伊藤真的手下肯定把槍口對準了我的后背。
我拎著褲子說道:“陸心遙,你告訴他們,童子尿能辟邪,要破詛咒,就得澆尿。要是覺得我的不行,就讓他們自己來。老子到現在連口水都沒喝,能擠出來就不錯了。”
陸心遙把話翻譯過去之后,伊藤真才怒吼了幾聲,我身后也陸陸續續傳來長槍墩落地面的聲響。不久之后,陸心遙才說道:“王先生,伊藤先生說:您請自便。”
我這才痛快淋漓地方便了一下:“葉尋,要不要一塊兒試試?”
“你的就差不多了。”葉尋的聲音明顯有點哭笑不得。
我系上褲帶走到伊藤真面前:“你剛才說薩滿詛咒,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