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堯忽然回想起一個小細節——
在他一開始剛剛進入這個刑訊大廳的時候,看到那個黑衣主教正在給一個囚犯放血。囚犯死了之后,黑衣主教捧著盛血的銅壺去了對面房間,而尸體似乎就是被送向了死氣騰出的那個通道方向。
“是不是這里弄死的所有人,都送到那邊埋葬?”
孔蒂點了點頭,但又搖頭說:“確切的說,是送到那邊丟棄。每天都有尸體,沒人有精力去挖坑埋葬他們的。再說這里都是石質地面,不可能開掘石窟埋葬每一個尸體。”
原來那條通道的盡頭,竟然是一個不見底的深淵。也可以說整個裁判所,其實就建立在一個巨大的深淵上。這座深淵埋藏在楓葉嶺的山體下面,通過那座小通道和秦堯現在站立的地宮。地宮又通過秦堯來時的通道,和地面連接。
秦堯:“每天都有尸體?多久了?”
難道是魔族控制教皇宮之后,整天大開殺戒?但問題是聽孔蒂的語氣,這種拋尸的操作似乎由來已久。
孔蒂似乎有點局促不安道:“一直都存在的,至少這數百年來……”
秦堯無語。
也就是說這拋尸的行動由來已久,已經形成了慣例,而且拋尸的頻率非常高。那么神教運行數千年來,一共殺過多少人?
這算啥?魔窟嗎。
秦堯:“在這里取血,供神教高層享用,殺了之后的尸體都像扔死狗一樣丟到深淵里去,是吧?”
孔蒂顫悠悠說:“其實也不是您想象的那樣……以前神教主持裁判所的時候,抓的都是魔族和異端。”
秦堯:“可你們神教比魔族更魔性,比異端更邪異。”
孔蒂不敢多說,這說明就算這些神職人員也知道心虛,知道做的事情究竟有多邪惡。
白加黑則好奇說:“但要是千百年來一直在這里拋尸,那再深的坑也得填滿了啊,這深淵到底有多深?”
秦堯隨之提出了這個疑問,孔蒂也表示不知道。他只知道拋尸在那邊,但不是他的活兒,他沒去過。
似乎看到秦堯有些憤怒,孔蒂自然想盡辦法轉移話題,忽然一拍腦袋:“對了,說起這個深淵啊,我記得當初恩里克上校曾讓人往里面送過東西,好像也是挺鄭重的樣子。難道您說的什么寶貝,會是那個嗎?”
秦堯愣住了——龍胃囊?放在那種萬人坑的地方?這不是糟蹋寶物嗎。
但隨后他又想到了一種可能:龍胃囊說到底,不也是魔龍皇尸體的一部分嗎?難道說將這種尸體殘留送到深淵里面,有什么特殊的用意?這倒是有可能吧。
想到這里,秦堯馬上要求孔蒂兩人前面帶路。事實上孔蒂也沒去過,但秦堯不放心讓這倆家伙留在大廳里面。
走進那個通道,陰暗潮濕而且冷意嗖嗖,越來越深入,那種死氣也就越來越濃郁。空氣之中彌漫著尸體腐化之后的氣味,以及霉菌的酸味。
而到了通道一半的時候秦堯才發現,這里竟然還有一道門。也就是說死氣已經這么濃郁了,前提卻還是關著門阻擋著呢。
這門是虛掩著的,因為剛才還往里面送了尸體。推開之后又走了這么遠,終于到了一片非常寬敞、但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一個巨大的天坑!
深不見底,黑暗幽邃,坑口面積至少有一個足球場那么大,周圍是濕滑的石壁,直至上方是一個半球狀的穹頂。
秦堯他們所站的地方,其實等于是深淵石壁上的一個洞口,而且洞口向外延伸了十幾個平方米的平臺罷了。當然相對于巨大的深淵而言,這平臺無異于石壁上一個小小的凸起,遠看并不明顯。
至于說能看到這里的情況,是因為黑暗的環境之中卻飄滿了碧綠色的光點,如漫天的繁星。秦堯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就本能的以為是磷光,因為尸骨聚集之處多有這種東西。
但轉念一想就知道不對勁了——這么深的深淵里,骨頭得距離這個通道平臺多遠,哪可能都漂浮在深淵上方的虛空之中。
所以定睛一看才發現,竟然是一顆顆仿佛螢火蟲一樣的蟲子,但是比螢火蟲的亮光更盛一些。漫天飄舞不是多少顆,光潔而詭異。
通過這些碧綠色的亮光,可以看到對面石壁上似乎有個雕塑狀的東西,仿佛一個巨大的黑暗陰影。從輪廓來看,應該是一個戰士的造型,左手平托著一本……書籍?右手拿著一支巨劍。劍尖朝下,仿佛直指深淵底部。
誰能隔著深淵雕刻這樣一個巨大的雕塑,簡直太勞民傷財了吧。只能說神教歷史上做出的不可思議的事情還是挺多的,無法猜測。
而后秦堯站在了平臺的邊緣,倒是沒恐高癥,向下觀望了一下,越看越覺得深邃,進而仿佛有點短暫的失神。
一個激靈,向后退卻了兩步。
白加黑從他衣襟里鉆出腦袋,但是沒來及往下看呢,秦堯卻退了回來。
孔蒂有點好奇:“秦大人怎么了?”
白加黑當然也好奇。
秦堯:“我剛才仿佛覺得,這深淵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看著我。”
“你在凝望深淵的同時,深淵也在凝望你?”白加黑得意地笑了起來,“別跟我裝哲人范兒了,你有多土鱉,我還不知道嗎,哈哈哈!”
滾蛋……這破老虎精神稍微好一點就開始抬杠。
當然孔蒂也在問秦堯為什么向后兩步,是不是發生什么意外,秦堯也明說自己那種被凝視的感覺。
就在這時候,左后方忽然響起了一道幽幽的聲音——
“你能看到‘瘟魔之眼’?”
誰?!秦堯嚇得一個激靈,連白加黑也是。而回頭一看孔蒂他們兩個,更是似乎都嚇尿了,所以他倆剛才也完全不清楚。
秦堯凝視孔蒂的背后,當然孔蒂也嚇得趕緊轉身,只見這個平臺最左側的角落里,貼在石壁上面竟然有個人影!
剛才完全沒看到,估計還以為是塊石頭吧,但現在這塊“石頭”竟然動了。
“什么人?!”秦堯一驚。
他所驚訝的,是因為剛才沒有收到任何念力貢獻。按道理說假如對方是個人的話,秦堯這一幫陌生人來了,應該會稍微有點驚訝吧?你哪怕就給一兩個念力點也行,但剛才完全就像石頭一樣,一點動靜都沒有。
關鍵是白加黑那鼻子也沒嗅到生人的氣息,雖然這里死氣濃郁可能會影響判斷,但大家距離也太近了啊,這都沒聞到。
更重要的是,這個怪人說的竟然是華語!
此人聽到秦堯和孔蒂是用華語交談,故而他也使用的是華語,甚至比孔蒂還顯得流利!
秦堯倒也大膽,上前了四五步,這才看仔細是一個身材干瘦、衣衫襤褸的老頭子。頹唐得很,倚坐在石壁下像一截枯木。要是不開口,真像是一塊石頭。
這老頭子面色焦黃,頭發稀疏斑禿,四周殘留的頭發仿佛是干尸上面帶著的亂毛。眼神空洞沒有神采,一口牙齒也已經掉落得稀稀疏疏。
原本覺得對方可能是東方人,畢竟華語非常流利,但仔細一看還是標準的西方人,哪怕一身皮膚皺成了褶子皮,但依舊能看出西方人的特征。而身穿的那種破爛如條條縷縷的衣服,仔細看還有教袍的痕跡,只是太爛。
“你是什么人?”秦堯問。雖然好奇,但實際上并未感覺到什么危險。這老頭子仿佛對誰都不會產生威脅一樣,要不然剛才就發現了。
本以為老頭子會像電影過小說里那樣,是個什么裝逼犯,故意不說自己姓名啊,或者搞出一個貌似逼格很高的代稱什么的。哪知道這老頭兒很實在,簡單直接:“深淵拋尸人,也是守墓人,卡拉法。”
秦堯點了點頭:“拋尸容易理解,估計是外面的人把尸體丟在這平臺上,讓你負責丟下去?但守墓是什么意思,這里還需要守墓?清明節掃墓送束花嗎。”
“清明……掃墓……”老頭子卡拉法喃喃道,“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東方的詩歌總是那么優美。”
開口跪!
大哥,大爺,老爺爺,您老人家能不能別這樣?我文化水平真的不怎樣,咱們在文學上面沒共同語言的。
“您的華語真不錯。”
“我年輕時候,曾到東方游歷過。”卡拉法說話還是那么樸實,沒有一點高人裝逼的姿態。“華夏很美啊,江南雨,塞北云,梅花驛站杏花村……”
打住!大爺您打住!這是在擠兌我這個語文成績徘徊在及格線上的粗鄙人嗎。“老先生,咳咳,這個守墓指的是……”
“哦,這里守墓,是為了不讓深淵里的魔鬼出來。”
秦堯一驚,心道這深淵里面還真有什么怪物?難怪剛才自己有種被凝視的感覺。“什么魔鬼?”
“深淵瘟魔。”卡拉法說,“極其可怕的魔,包括對面那雕像看到了嗎,也是為了鎮壓這尊大魔而存在。”
秦堯:“那要是出來了,您的責任是將牠鎮壓回去?”
要是有這本事,那你不得是個高手高手高高手嗎?
卡拉法:“不,當瘟魔試圖出來的時候,我到外面去匯報給神教就行了。”
說到底就是個傳達室大爺啊,還以為多牛波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