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開始也簡單,梁師叔從背包里取出一副卷軸,打開之后是一個古人的畫像,掛在了沙發背后。
“這是咱們的開宗教主墨圣,也是第一任鉅子。”梁師叔這個司禮介紹說,“入了墨家,就是墨者,以后要尊敬我派先賢和派內師長。”
秦堯點頭稱是。
而后就是焚香,請恩師端坐,身邊兩位司禮和引薦也安坐兩側。
這下總算該廖師伯這個引薦人發話了:“后輩秦堯,東華市人士,孤兒出身父母不明,年月日生人,人品端正心志純良,呸……我吐痰呢瞪我干嘛……那個純良,現薦于墨家六十五世弟子宋慈音門下,收納為徒,以期廣大墨家門楣。宋師姐,當否?”
“準予收錄。”宋慈音瞪了廖師伯一眼,顯然對于剛才那口適逢其會的痰耿耿于懷。“后面沒你事兒了,不要說話。”
卸磨殺驢一秒不等,引薦人就這么點作用,說完之后直接封口。
這時候,司禮的梁師叔這站起來,沒有了剛才的盈盈笑意,端正嚴肅地說:“弟子秦堯,你愿拜入宋師門下,成為第66世墨者嗎?”
秦堯恭敬地躬身:“弟子愿意。”
梁師叔:“跪下,三叩首。一拜天地,二拜先賢,三拜恩師。”
秦堯照做。
梁師叔:“我輩墨者自甘清貧,忍辱負重,日夜不休,以自苦為極,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茍利天下蒼生者,雖赴湯蹈刃而死不旋踵。你能持否?”
秦堯聽得大體的意思,點了點頭:“能持。”
不過心里覺得這群老人兒可真有志向,哪來那么大的宏愿。
“我輩墨者兼愛蒼生,若殺無辜,殺人者死、傷人者刑。你能持否?”
秦堯點了點頭:“能持。但要是遇到壞人呢?”
廖師伯這個急性子在一旁忍耐不住:“那就殺個凈絕,一個不留,斬草除根,除惡務盡!”
看到宋慈音又瞥了他一眼,于是他馬上又閉嘴了。不過宋慈音對他的話倒是沒反對,看樣子是支持這種理論的。
畢竟是激進派的一群老古董,心性辣得很。
梁師叔繼續說:“無論你身在何處、身居何位,均要以廣大墨家門楣為己任,以推行墨家信念為使命,護教如護父母,惜教如惜自身。你能持否?”
秦堯:“能持。”
梁師叔:“墨者自甘清貧,有財相分,舍家捐獻亦無怨言,你能持否?”
“啊?”秦堯一怔,還有苛捐雜稅呢?甚至要捐獻全部家產而無怨無悔?
廖師伯露出一個“果然這小子不行”的神色,一拍扶手就要站起來,卻被宋慈音瞪了一眼才老實。
宋慈音也不計較:“時代變了,當今世人更加珍惜財貨,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嘛。原本在墨家看來最簡單的一個條件,在當世反倒是最難的。秦堯你想明白,覺得不滿意就算了,不要昧著良心陽奉陰違,畢竟一旦答應之后,墨家的家法還是非常嚴厲苛刻的。”
秦堯干嚼了兩下,也做了點心理掙扎,終于誠懇地說:“能持!”
廖師伯瞪了他一眼,那眼神的意思很明確:你小子也別硬著頭皮答應,老子將來會好好監督你的。
總之規矩是真多,后面又介紹了幾條,但三觀倒都是正確的,除了讓人無私捐財這一點有點不近人情,唉唉。
梁師叔:“墨家十律,兼愛、非攻、尚賢、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樂、節用、節葬,須牢記于心,身體力行,不可須臾離也。能持否?”
秦堯點頭:“能持。”
但意思就是以后必須過清貧日子了唄,也不能縱情娛樂了,各方面都得儉省節約了……活該你們招不到年輕的弟子,除了我這樣的二貨,誰愿意加入你們的行列!
梁師叔:“下面是‘家法十條’,務必牢記于心。若有觸犯,便是自家恩師也難以維護周全。”
終于來了,果然還有懲罰條理。聽著那動不動就是“自斬一指”、“廢黜血脈”、“三刀六洞”……秦堯聽起來頭皮發麻。我的媽哎,你們這是在對待革命同志呢,還是在對待階級敵人呢,怎么這么狠辣無情。
以上是所有墨者必須遵循的,但隨后梁師叔又介紹了她們這一派——也就是激進派的思想。無非是和圣教做不死不休的斗爭,而且要和墨家內部的溫和派、投降派決不妥協,堅持原則,保持本色……秦堯也只能硬著頭皮都答應下來。
終于講完了,梁師叔看了看宋慈音的意思,而后說:“秦堯,袒露胸膛,繪制師徒關系的聯系圖騰……林姑娘,聽宋師姐說你圖騰術相當不錯,請你代勞一下。”
若是正常情況下,還得請墨家的一位圖騰師過來。只不過宋慈音知道林教授是個大圖騰師,自然不用再多麻煩一個人了。
林教授于是取出了圖騰筆,只是將梁師叔取出的那份圖騰看了兩眼便銘記于心。“你們這不是簡單的師徒關系圖騰,而且還帶有特殊的印記呢。”
“果然高明。”梁師叔說,“其中有我墨家的印記,也是墨者身份的代表。”
一旁的廖師伯終于又忍不住了:“這女娃行不行?咱家寧師姐那手藝才算穩妥。”
別人也沒在意,林雪寧卻心頭微微一顫。
寧師姐?
要知道林雪寧是出自圖騰世家的“寧家”,只是隱姓埋名才用了母親的林姓。而要說一個圖騰師也姓寧,難不成……是她家老輩?
是誰呢?林雪寧也想不出。要知道宋慈音已經八十大多、年屆九十,但這個廖師伯又是個“師伯”,肯定比宋慈音年齡更大;而廖師伯又口稱“寧師姐”,可想而知這位老圖騰師的歲數……這么大的年紀不知隔了幾代人,林教授哪能弄清楚。
但是,她卻又想知道對方的身份。整個寧家都灰飛煙滅了啊,她以為自己就是剩下的獨一份了,哪知道竟然外面還有這么一個老祖宗?
“廖師伯說的寧師姐,是哪位大師啊?”林教授假裝平靜地說。
梁師叔:“很抱歉,姑娘你不是我墨家的人,不便相告。”
墨者都是被通緝的,不能跟你一個外人說太多。現在讓你看到這么多的過程,已經是很信得過你了。
林教學點了點頭表示理解:“沒關系,我也只是好奇罷了。畢竟從事我們這一行的不是很多,心想能遇到大能前輩就是緣分。”
而實際上她心里想:回頭讓秦堯幫我打聽就行了,不信他問不出來。而且宋慈音知道林雪寧出身于寧家,當初沒有對她提及這位寧師伯,肯定也是有些原因的。
此時秦堯直接袒露出了胸膛,林教授按照那個圖案根本不假思索,輕盈的筆觸簡直如龍蛇飛舞,看得廖師伯和梁師叔目瞪口呆。最終整個圖騰一氣呵成,她收筆讓宋慈音將手貼在血跡未干的圖騰上面。
宋慈音將掌心貼緊了秦堯的心口,于是一股暖流輕輕流淌滲透進去。至此,拜師禮成,師徒名分已定。
至此,秦堯正式成為一個墨者,新時代的墨者!
也是激進派之中唯一的一位年輕墨者,比他“年齡稍長”的倒數第二年輕的,就是眼前這位七十二歲的梁師叔了。
當然,現在秦堯也一下子成為了第六十六代墨家門徒,和當今鉅子同一個輩分,極其驚人。
據宋慈音說,沐真言已經是墨家輩分極高的年輕人,因為他是鉅子親自選拔培養的好手。在溫和派投降派那邊,喊沐真言師叔乃至師祖的都有好多。
但是沐真言在秦堯面前,也得持晚輩之禮啊,呵呵。
輩分問題先不考慮,總之秦堯至此成為了一名墨者,他的命運軌跡從此也將發生一個更加重要的轉變了。
宋慈音把手從秦堯胸膛上緩緩拿開,梁師叔就一下子抓住了林教授的胳膊:“林姑娘,愿意加入我們墨家嗎?”
眼力挺老辣的,一眼就看出林教授在圖騰術上的價值了。
林教授搖了搖頭:“不愿意。”
梁師叔嘆息著對宋慈音說:“師姐,這姑娘水準高超啊!就算寧師姐繪制這個圖騰也得認真仔細的,但這姑娘卻好似信手涂鴉一樣。”
宋慈音點了點頭:“大圖騰師,而且是大圖騰師的巔峰了……我當然知道難得,但一個年輕女孩子家的,人家不樂意加入就算了,強扭的瓜不甜。”
這下廖師伯也瞪眼了,眼神之中露出了迫切的神色。
梁師叔進一步說:“可咱們墨家急缺圖騰師啊,更別提大圖騰師!這么年輕的女子都已經到了這一步,保不齊以后是個圖騰圣師嗎?”
廖師伯再一次打破了禁言令:“更何況咱們這一派的老骨頭里面,還有誰會圖騰術?寧師姐一百多歲了,手都拿不穩筆了,后繼無人啊!”
秦堯聽得是心驚肉跳:我勒個去的,那要是我不能自備圖騰師的話,你們就會請一位百歲老奶奶幫我繪制?難怪梁師叔說這位老奶奶繪制圖騰也得小心翼翼,廢話,一百多歲的老人,還能繪制就不錯了。
宋慈音看了看林教授,又看了看梁師叔,搖了搖頭:“人各有志,不要強求。師妹你當年也是大家豪門的小姐,能自甘忍受墨家門規,我們都敬重你。但是時代變了,不是每個年輕女子都能像你當年那樣做出巨大割舍的。”
秦堯和林教授心里頭猛地一怔,真沒想到啊,這個穿著樸素、甚至有點老土的梁師叔,當年竟還是位大家閨秀呢。
當然這肯定是太久太久的事情了,梁師叔都七十多歲了。
梁師叔和廖師伯也似乎能想明白,于是帶著些不舍的情緒坐下,不再提林教授加入墨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