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發青年從進屋開始就沒有說話。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室內的布局，這是一間非常普通的小民居，盡管家具都是舊的，卻沒給人落魄骯臟的感覺，在花輕輕的打理下，各處充斥著讓人舒服、忍不住放下戒備的生活氣息。
當裴葉從廚房走出，隨意倚靠在隔離門上，紅寶石般的眸子似乎亮了一度。
“有聊，自然有聊。”
隨著小幅度的點頭動作，裴葉聽到一點兒細微的鈴鐺聲。
仔細掃了一眼，發現他臉頰右側的小辮子上的發扣改成精致的熊貓頭像，綴著兩個銀質小鈴鐺。非常精巧的裝飾，但擱在青年身上卻略顯違和——
以裴葉舉例。
她一開始也不是在正面戰場，曾在特殊部門待過一段時間，任務以暗殺、竊取情報、聯絡線人、清理叛徒或者調查有危險的特殊組織為主，危險性不用多說。
執行這些任務，一旦跟敵人發生武力交鋒，只有一次出手的機會，不是敵人被擊殺就是自己倒下，根本沒有第二次補救的機會。所以，任何一點兒細節都會成為決定勝負的關鍵。
季曌大大咧咧掛著帶鈴鐺的發扣，也不怕哪天跟敵人躲貓貓被發現？
季曌注意到裴葉的目光。
他右手手指虛繞著那根垂在肩頭的小發辮。
問了個險些讓顧韶腳下踉蹌的問題。
“路過商城的時候買的，不覺得它很襯我的發色？”
顧韶：“？？？”
裴葉居然還認真想了想，給出了建議。
“講真，我覺得紅色系發扣會更配，更配你的眼睛。”
顧韶忍不住望向花輕輕。
花輕輕今天給他開門的姿勢不對？
他抬腿邁入室內的順序錯了？
這間小民居風水奇怪？
首領，你的高冷人設崩了知道嘛！！！
“我倒是不太喜歡。”
季曌虛撫著那雙眼睛，笑得……
略微有些病嬌氣息。
原諒顧韶詞窮，他現在就只想到這個詞。
“不喜歡？”
季曌搖頭：“不喜歡。”
不論是白色的發還是紅寶石一般的眼珠子，擱在人群都太顯眼了。
季曌不太喜歡被人盯著的感覺。
但這些人當中不包括眼前的裴葉。
當他進入小民居，裴葉的視線落在他身上的時候，身體會不受控制地涌起一股強烈的欣喜和親近。如此不受控制的強烈本能，似乎是印刻在骨子里的執念，讓他肌肉在興奮中顫抖。
這種本能是如此讓他愉悅，耳邊似乎能聽到血液燃燒的聲音。
裴葉給顧韶使了個眼色。
后者茫然微張嘴，不懂裴葉的暗示。
倒是花輕輕心神領會，笑著一把抓住顧韶的胳膊將他拉到另一處陽臺，轉身又拉上門。
顧韶：“這是做什么？”
花輕輕道：“你傻哦，沒看到裴葉姐對你那位同伴有意思，想單獨聊聊嗎？”
那么明顯的“你是多余”的眼神，杵著當什么電燈泡。
顧韶：“……”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傻，但花輕輕閱讀理解錯誤是一定的。
裴葉的意思多半是讓他將花輕輕支開。
畢竟，首領要跟裴葉談的事情會將這個普通女人嚇到的。
什么事情？
攪動整個世界的大事。
裴葉道：“不相干的人都走了，季先生能說了嗎？”
“你果然是那天的小紙人。”
照理說裴葉是不該知道他名字的。
裴葉沒否認。
她只想知道季曌要搞什么事情，親自上門拉上她入伙。
“……如果你說的事情不夠吸引我，我寧愿賴在家里吃吃喝喝，也比出門沾一身灰還玩得不盡興來得好。”裴葉主動出門，領著季曌去天臺說話，煙盒遞到季曌跟前，“抽煙么？”
家中有孕婦，她想抽煙只能去天臺或者在陽臺散了煙氣。
季曌搖頭：“不會。”
“會喝酒嗎？”
季曌道：“酒量不佳。”
裴葉不知想到何事露出笑意，眉眼柔和許多。
季曌暗中注意裴葉的反應。
“自由軍與顧家聯手了。”
裴葉叼著煙，透過升騰的煙霧細瞧季曌的側顏。
“破天荒頭一遭？”
“倒也不是，以往為了利益也有互相利用的時候，也勉強算是合作。不過，這次合作是雙方首領親自協商的。顧家明面上牽制、打壓敵人，自由軍當一回顧家手中的利刃……”
裴葉了然道：“意料之中，七家的平衡在‘黑塔信物’丟失的時候就被打破了。”
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
季曌道：“我以為你會驚訝。”
裴葉彈掉煙灰，渾不在意道：“有什么好驚訝的？為了利益而妥協，多正常的操作。莫說跟死敵聯手一次，哪怕跟死敵稱兄道弟穿一條褲子都是常事。”
見多了就見怪不怪了。
裴葉也曾為了大局妥協，跟不久前殺了她戰友的敵人合作。
類似的經歷不止一次。
在其位，謀其政，任其職，盡其責。
個人的感情、道德、價值在那個位置永遠排不上號，甚至不該有。
她得為更多的生者負責。
“顧家讓自由軍做什么？”
季曌道：“偷襲一處研究所。”
“那處研究所守備很嚴？你都沒有把握？”
季曌的能力幾乎無敵好么？
什么地方不能去？
季曌道：“那邊的守備以機械人為主。”
“機械人？”
“不是純機器人，而是經過深度機械改造過的人。”
這個世界的改造分為機械改造和生物改造。
市場公認后者比前者更“高貴”。
市面上，機械改造就是改改四肢或者臟器，而且機械是會磨損的，后期修復和維持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缺點多多。但機械改造終究是以人為主，機械為輔。
季曌口中的“機械人”卻是機械為主，人為輔。
七大家族追求“永生”的低劣附加產品之一。
裴葉擰眉：“你的能力對這種東西不生效？”
季曌道：“無法影響非生物。”
機械人是人，但他們可以將自己托管給機械系統，而機械系統不被季曌能力影響。
稱得上天克季曌。
“行動多少人？”
季曌道：“兩個，你和我。”
裴葉：“？？？”
自由軍不至于窮得連一支像樣的武裝力量都拉不起來吧？
其他人呢？
季曌讀出她的心聲。
“其他人另有任務，顧家這回動手，是不打算給楊家有任何翻身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