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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6章 渾河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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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兵大人,看!是川軍!”一個小校站在高處,指著渾河北岸敗退過來的一波明軍道。

  “末將鄧起龍、袁見龍叩見總兵大人!”敗退回來的明軍中走出兩個血染的人兒撩甲下跪道。

  “北岸戰情如何?為何不見秦都司?”總兵童仲揆心中大感不妙。

  “啟稟大人,秦都司他……他戰死了,還有游擊周敦吉、參將吳文杰、守備雷安民盡皆戰死!如今川兵只余我等三百四十余人成功突圍。

  大人,要為秦都司他們報仇呀!”四千兄弟一日時間戰死者十之八九,鄧起龍說完早已泣不成聲。

  “哭什么?娘里娘氣的不像咱川軍的漢子!大人,我等原為排頭之兵!”河北岸已隱約可見韃子騎兵整隊,袁見龍起身請命。

  “莫要急躁,北岸有多少韃子?”童仲揆雖心重悲痛,但他身為總兵只能強忍著心間的怒火。

  “努爾哈赤的前鋒至少有兩萬,由他親自帶隊,皆是正白旗、正黃旗精銳,不過他們在北岸輪番沖擊我軍營地,已被我川軍擊退數次斬殺數千。”

  袁見龍抹了一把臉色的血水,在棉甲上胡亂的擦了擦。

  “好樣的!且去后頭先歇著,接下來便交給本官吧!”童仲揆拍了拍二人的肩膀。

  四千步兵對陣兩萬建奴騎兵,外加上還是八旗精銳,阻敵大半日還能殺敵數千,白桿兵是好樣兒的。

  鄧起龍二人不再多言,他們已經一整日未吃東西了,若不是由于建奴的輪番進攻致使白桿兵饑餓力竭,川兵不會落得這個地步。

  “戚副將,援軍至少還需要兩個時辰,如今便要看浙兵的了。”童仲揆望向已經沖過來的八旗兵,回頭對身邊的戚金道。

  營地內的三千浙兵也皆是步兵,面對努爾哈赤,此時撤退已然不切實際,唯有力戰待援了。

  朝廷派他們前來支援沈艷g,沈艷g城城高墻后、糧草充足,只火炮就有四五十門,城內七萬守軍迎戰五萬糧草都未齊備的八旗兵,竟然連三日都未撐過,真是可笑至極!

  “區區兩個時辰不在話下!接下來且看我浙兵的!”戚金也不多言起身走向自己的部下。

  三千浙兵早已在構筑的車陣內嚴陣以待,戚家軍軍紀嚴明甚至于根本不用他去發言來鼓舞士氣,士兵皆知道今日必然是一番血戰,但個個龍精虎猛全無懼色。

  “三百步!”一個負責偵查的浙兵報著距離,萬馬奔騰之下腳下的土地都是震顫的。

  “火炮營,開炮!”戚金朝著兩側的大口徑弗朗機火炮陣營下令。

  轟轟轟——轟轟轟——火炮齊鳴,黑煙滾滾,八旗兵應聲落馬者數百,但沖鋒的勢頭反而更猛了。

  由于對陣那四千白桿兵致使八旗兵損失慘重,只戰將都損失了八員,努爾哈赤大怒之下下了嚴令,必須徹底擊潰這伙兒明軍!

  “兩百步!”

  “弓弩兵齊射!”

  四排戚家軍弓弩手早已列隊,得令之后整齊劃一的端起手中的弓弩。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兩輪齊射之后,又有數百八旗兵落馬。

  八旗兵沖鋒的勢頭已經減弱,以往與明軍野戰明軍基本就是一觸即潰,而這伙兒明軍實在是太強悍了。

  “一百步!”

  “火銃手準備!”

  “火箭兵準備!”

  “虎蹲炮準備!”

  “開火!”

  呼啦啦——整個戚家軍營地迅速動了起來,只片刻后火銃、火箭和虎蹲炮開始咆哮,剛沖入明軍營地不到五十步的八旗兵瞬間人仰馬翻。

  第一輪攻勢只持續了一刻鐘,英親王多鐸看著敗退下來的八旗兵氣的直跺腳,只這一刻鐘功夫,他的勇士便戰死了一千多。

  “戚將軍,我軍除卻有數十人被建奴飛羽所傷外,無一人陣亡!”已經年逾六旬的老參將陳策身披鎧甲來報。

  “韃子又沖過來了!”還未待戚金說話,便有人喊道。

  “整隊!死守!”戚金隨即大吼道!

  兩個時辰后,戚家軍彈藥用盡,建奴騎兵仗著人多勢眾仍舊輪番沖陣。

  “童總兵,我軍彈藥已盡,援軍何時能來?”戚金火急火燎的走到童仲揆身邊道。

  “剛得到的哨報,總兵朱萬良率三萬兵來援,行至虎皮驛與黃太極相遇,只一個照面全軍皆潰,被斬殺著數千。”童仲揆一拳頭砸在炮車之上。

  “一將無能累死三軍,然將無能兵亦無能,朝廷若此大明危矣!”戚金不言,抽出戰刀便欲繼續迎擊八旗兵。

  三萬明軍只一個照面便成潰敗,哀莫大于心死。

  可嘆他手下這三千浙兵,已然抵御兩萬八旗精銳輪番沖陣兩個時辰,然則陣地已然固若金湯。

  “傳令兵!將這封信速速送與巡撫袁應泰大人,請他速速派兵來援!”童仲揆交代完這傳令兵,自己也抽出戰刀走到陣前。

  “鐵狼筅,刺!”火器彈藥已盡,戚家軍不得不陷入近戰,但所有士兵仍舊井然有序士氣高昂,好不容易沖到陣前的八旗兵迎頭撞上了戚家軍的鐵狼筅。

  多鐸在陣前咆哮著,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八旗健兒一個個倒下,卻愣是沖不破面前這伙兒明軍的車陣。

  “命你的部下撤回來吧!”努爾哈赤從后軍趕來,對憤怒已極的多鐸下令。

  “可是……我的勇士……”多鐸心有不甘。

  “哼!兩個多時辰了,竟連區區三千人的陣營都拿不下來,何談勇士,退下!”努爾哈赤冷哼一聲。

  “是,兒臣遵命!”多鐸眉頭皺得成了麻花,征戰十年他哪里遇到過今日的恥辱。

  “把那活兒漢奴俘虜派過來把,告訴他們,打下前方的陣地,每人賞千金!”努爾哈赤捋著胡須冷笑道,以漢奴之兵、漢奴之炮、攻漢奴之陣地,且讓這群漢奴自相殘殺吧!

  “張大斗,老子殺了六個,你呢?”見韃子兵又被打退,前排的百十個僅存的白桿兵終于得以喘息。

  “樂色,咱殺了八個!龐永光你這個囊球貨,哈哈哈!”名叫張大斗的起身擦了擦戰刀大笑道。

  川蜀的白桿兵皆是內披甲胄,外套一層厚棉,刀、箭不入防,外加上白桿兵特有的古怪長槍,刺起韃子來得心應手。

  “危險!”

  轟——轟轟——轟轟轟——

  “張大斗!你特娘的,給老子醒醒,老子都特么還沒死呢!你這囊球貨!”龐永光搖著張大斗的頭眼睛瞬間便紅了。

  一發炮彈正打在張大斗的腰部,巨大的沖擊力直接將張大斗轟成了兩半,龐永光迎著炮火足足爬出去二十余部才找到張大斗殘破的上半身。

  剛才還有說有笑的呢,就這么一晃的工夫,就這么沒了。

  轟轟轟——轟轟轟——一群來自沈陽的明軍神機營俘虜,在身后韃子兵的監督之下,朝著自己的同胞發動了第二輪炮擊。

  “都躲入戰壕之內!”第二輪炮擊過后,戚金對著被轟開幾道豁口的陣地下令。

  炮火持續了半個時辰,直把戚家軍的車站打的混亂一片。

  “多鐸,就是現在,著你的部下沖陣,務必一次拿下!”努爾哈赤看準時機毫不猶豫。

  “兒臣得令!”多鐸早便等不及了,翻身上馬便朝著自己營地奔去。

  “陳策,車陣損失幾何?”戚金晃了晃頭,先前一發炮彈幾乎擦著他的頭頂飛過。

  “稟報戚將軍,損毀了六成。”陳策年紀有些大了,但言語之間卻出奇的干練。

  “韃子炮擊已停,想來馬上便又要沖陣,車陣損毀大半已不堪大用,傳我軍令,棄車陣,行鴛鴦陣!”戚金斬釘截鐵的道。

  放棄車陣意味著戚家軍將徹底陷入近戰,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車陣的強大之處便是整體渾然,一旦出現缺漏被騎兵突入進去便得不償失。

  “韃子沖過來了!結鴛鴦陣!”百戶官戚武沖著手下大吼。

  “吼——”戚家軍以十一人為一組迅速結陣,兩個長牌手手執長盾站于隊列最前,之后是兩個左手執滕盾,右手握標槍的滕盾手。

  再二人為狼筅手執丈許長的狼筅,接著是四名手執長槍的長槍手,左右各二人,分別照應前面左右兩邊的盾牌手和狼筅手。

  再跟進的是兩個手持“鏜鈀”的士兵擔任警戒、支援等工作。

  “沖!殺死這群該死的漢奴!”多鐸在親衛的護持之下帶著六千余八旗兵怒吼著迎了上去。

  但戚家軍剿倭寇、破蒙古、赴朝抗倭什么陣仗沒見過,一隊長牌手拼死抵擋住騎兵的沖鋒,而后滕盾手、狼筅手、長槍兵緊密配合。

  只一刻鐘時間,八旗兵又躺倒千把人,多鐸戰刀都砍得卷了刃愣是拿這鴛鴦陣沒辦法。

  “多鐸,你且退下,讓為兄見識見識這群該死的建奴!”后方煙塵滾滾,卻是沈艷g城的多爾袞得命帶著兩萬生力軍前來支援。

  而后四萬八旗兵輪番上陣,對著戚家軍發起了車輪般的沖鋒,建奴仗著人多可以輪著來,但激戰了大半日所有浙兵早已經精疲力竭。

  又半個時辰后,天色將暗,戚家軍終于再一次打退了多爾袞的沖鋒。

  “報!啟稟童總兵,袁應泰拒不出兵來援!”從遼陽趕來的哨騎下馬稟報,滿臉的悲憤。

  “知道了,換上盔甲,準備戰斗吧!”等了這么久,經歷最初的憤怒后,戚金和童仲揆反而顯得平靜。

  他們豈能不知不會再有援軍,那袁應泰自沈陽敗退便被韃子嚇破了膽。

  轟轟轟——轟轟轟——久攻不下的努爾哈赤又開始了炮轟。

  炮轟一直持續到天黑,但戚家軍的營地仍舊沒有一個人擅自逃跑。

  “老戚,趁著天黑,本官率三百人殿后,你領著其余人突圍吧,能走幾個是幾個。”童仲揆手執帶血的長刀,對一旁沉默不語的戚金道。

  “大丈夫報國就在今日,吾二人得死所矣!”戚金不為所動。

  眼下能戰之人不過千還個個帶傷,廝殺一整日又沒有戰馬,怎么能跑得過數萬八旗兵。

  而且沒了鴛鴦陣的配合,三百人根本抵不過八旗兵的一個照面,倒不如死戰吧,為將者馬革裹尸,當為后人楷模,惟愿朝廷警醒。

  “大人,韃子殺過來了。”一個戚家軍老兵前來稟報。

  “張大斗,你這囊球貨,且在路上等會兒老子!老子一會兒便去尋你!到了下頭,咱們還是兄弟!”龐永光盯著再次撲來的八旗兵,捂著中箭的左腿喃喃的站了起來。

  “如果本將軍沒記錯的話你是姓吳吧!

  給你一個命令,待會兒開戰,你騎著本將軍的戰馬往東逃,回去告訴我家那三個小子,令他們好生習武報銷朝廷。”戚金起身來拎著卷了刃的戰刀與童仲揆并肩而去。

  “戚將軍……”

  視線轉回戚家堡墓地,吳承業跪在戚金的墓前低聲沉吟,似乎無法從那段回憶中走出,老淚順著溝壑遍布的臉頰淌下。

  “戚將軍、童將軍、陳參將、孫義、張成、宋忠良……”吳承業指著周邊的墳頭一個個喊著曾經袍澤的名字。

  “那場血戰,川兵和我戚家軍七千戰數萬韃子,廝殺整整兩日斬殺八旗兵萬余。

  后來得知,老家主身中數刀,童總兵亦是身中十幾箭,殘忍的多鐸甚至把二位將軍的尸體給施以五馬分尸之刑!”

  吳承業聲音滄桑中隱著憤怒,既有對韃子的憤恨,亦有對明軍見死不救的憤恨。

  “您便是當年那位姓吳的老兵吧。”劉鴻漸嘆了口氣,戚家軍的結局不可謂不悲壯。

  “可到頭來,二位將軍換回的是什么呢?那袁應泰怯敵而見死不救,給朝廷寫的奏疏反說戚將軍貪功冒進,將二位將軍的功勞全數抹去……

  王爺,你說我戚家還敢為朝廷而戰嗎?”吳承業沒有回答劉鴻漸,而是自顧自的喃喃道。

  “朝廷確實愧對戚家,但是吳老伯你信嗎?本王從未想過為朝廷而戰。”劉鴻漸起身環視四周的墳頭。

  劉鴻漸的話把吳承業嚇了一跳。

  “本王南征北戰,是為了我漢家兒孫不為韃虜折腰,是為了漢家傳承能繼續挺直腰桿屹立在這片土地上。

  我相信戚將軍也是如此。”劉鴻漸走到戚繼光和戚金的墓前拜了三拜道。

  “王爺說的好!”后方突然傳來一聲渾厚的男音,一個身材壯碩的漢子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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