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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八章 至哀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這個修士很危險

  癱在樹下,挺了好一會兒,青年才覺得身上又生出氣力來,掙起身子,挪到木桶邊,一氣往肚里灌了兩大瓢,抵在樹身拼命喘息,知曉這條命到底撿了回來。

  “許家的崽子,躺那兒挺尸呢,這車煤還等著爺爺給你卸了,限你半個時辰,把這車煤給老子卸完,否則這個月的工錢,就別他娘的惦記了。”

  滿臉橫肉的牛監工手中的皮鞭,在地上打出滿天灰煙,惡狠狠地瞪著正抵在樹上喘命的青年。

  烈日炎炎,滴水冒煙,一反一復幾十里的折磨,青年實在累得脫了力,此時渾身正聚不起二兩力氣。

  可一想到新婚妻子頭上依舊空空,連隔壁李寡婦都有枝帶花紋的紅木發籫,他便被覺愧疚。

  還有小輩饞了數月的糖人兒,小丫頭年紀小小整日挽著糞筐,滿世界拾撿糞便,最大的愿望便是買個糖人兒,不再在二胖,三丫們談論糖人如何美味時,只能急得直搓衣角。

  想到這些,軟綿綿的身子漸漸又有了力氣,掙起身來,搖搖晃晃朝煤車走去。

  在不落忍的張老漢的幫助下,青年累得靈魂出了竅,最后險些一頭栽進洶洶燃燒的窯口,終于將一車煤卸完。

  “小牛,該給人孩子結賬了。”

  張老漢又好心地催促一句。

  “結什么帳?上面說了,今兒加班,許家的崽子,再去拉一車煤來,完不成任務,這月工錢,咱就免了。”

  牛監工小口地抿一口,咧著黃瑩瑩的大板牙冷笑著道。

  張老漢瞪圓了眼睛,使勁一捅咕青年,暗示他前陪個小心。

  青年累得雙眼發花,一口悶氣憋在胸口,險些將自己燒暈過去,木訥地站在原地,不動不搖。

  “嘿,硬氣,牛爺就喜歡硬漢子,走著吧,拉煤去。”

  牛監工陰陽怪氣地丟下一句,喝著涼沁沁的,徑自去了。

  青年掙著身子,沖張老漢作個揖,拉了板車準備回家,才將皮套套上血淋淋的肩膀,一隊人馬,疾馳而來,伴隨著刺耳的哭喊聲。

  送目瞧去,當先那人,鮮衣怒馬,卻是個肥胖公子,身前的馬身上橫著個女人,馬后跟著一隊家丁。

  再后邊,一個破爛衣衫的女娃赤著腳,踩著碎小的石子,邊遠遠追來,邊哇哇大哭。

  又看片刻,那隊人馬近前,青年發花的眼睛終于有了定星。

  那肥胖公子身前橫亙的那個女人,分明就是自己的新婚妻子。

  眼見新婚妻子無力哭喊,那肥胖公子大手已伸進衣衫褻玩,青年頭腦充血,頭皮發麻,發了瘋一般朝前沖去。

  豈料還未沖出兩步,便被從后趕上的牛監工一腳踹倒,隨即鋪天蓋地的鞭影落下,抽得青年皮開肉綻。

  “哇哇……哇……別打我哥哥……哇哇……”

  赤腳女娃哭喊著追上來,撲在青年身上,立時也挨了鞭子,抽得滿地打滾。

  “夠了!”

  肥胖公子傲慢地一揮手,在那女郎臀上輕拍一記,“老牛,給這姓許的小崽子兩錢銀子,讓他痛快簽個賣身契,他這新媳婦不錯,細皮嫩肉,手感棒極了。”

  “遵少爺命!”

  牛監工哈哈一樂,掏出一個銀角子,徑直扔進青年身側的牛糞堆里,“還不謝少爺賞?哈哈……”

  肥胖公子亦縱身大笑,正待打馬歸去,忽然馬身一驚,前蹄猛地翹起,痛苦嘶鳴,掀得肥胖公子和女郎盡數跌下馬來。

  眾家丁慌忙去搶那肥胖公子,女郎才跌下馬來,爬起身來,發瘋一般奔跑起來,口中滿是鮮血,還夾雜著鬃毛。

  原來,危急關頭,卻是那女郎惡狠狠咬了那馬一口,撕下塊肉來,才引得馬吃痛發驚。

  瘋狂奔跑的女郎,視線死死黏在青年臉上,滿目的愧疚和凄絕,卻并不向青年奔來。

  “堵死了,別讓這小娘皮跑了,本公子就要騎騎她這匹烈馬。”

  肥胖公子推開一眾家丁,縱聲嘶吼。

  牛監工慌忙呵斥,驅使著走狗們,朝四方圍去,誓要堵死女郎所有去路。

  豈料,那女郎不向外突圍,竟潑命一般,朝牛監工所在的方向奔來。

  牛監工被滿口鮮血,鬃毛的女郎嚇傻了,驚恐得避開,豈料,那女郎也不追逐,竟直沖洶洶燃燒的窯口奔去。

  伴隨著一聲凄絕的喊叫“許郎,我負了你,來世做牛做馬還你”,縱身一躍,直直跳進火窟。

  “不!”

  青年仰天嘶吼,青筋綻露,滿目充血,發瘋一般,朝窯口追去。

  “草泥馬的,晦氣,給老子往死了打這崽子!”

  肥胖公子勃然大怒,縱馬上前,馬蹄揚起,便要朝青年胸膛踏去。

  “別打我哥……”

  哭成淚人的小女娃,拼命朝馬蹄抱去,想替哥哥阻上一阻,馬蹄轟然踏向,女娃胸膛猛地塌陷下去。

  “哥……哥……快……快……”

  女娃氣絕,冰冷的眼角熱淚滾滾。

  “不!”

  青年仰天狂叫,七竅流血,一股哀傷之意,化作沖天殺意,自頭頂漫出滾滾江河一般的黑氣,直沖天際。

  似乎天空也經受不住這漫天哀傷之意,轟然裂開,遠處的十萬山嵐,次第塌陷,劇烈的搖晃傳來,大地開始破碎,瞬間,巨大的裂縫豁然劈開,裂開個無邊無際的洞窟。

  天空開裂,山河破碎,云間飄來滾滾水汽,竟是海面卷起萬丈巨瀾,化作澎天海嘯,漫卷河山。

  轟的一聲巨響,這方世界塌陷了。

  生滅境陡然炸開,化作無數粉末,消散風中。

  許易靈臺一熱,雙目綻開,滿面淚痕,已濕透羅衫。

  他入生滅境無數次,經歷的幻境,雖也無比真實,卻沒有一次似今次這般,是纖毫畢現,身臨其境。

  甚至張老漢葫蘆嘴上的月牙豁口,他此刻想來,也都無比清晰。

  幻境里的泥土上碾過的車轍,窯口上洶洶烈焰的溫度,無一不真實。

  也正是因為夢境前所未有的真實,帶給他的傷害,帶給他的悲哀,絕望,也十萬倍,百萬倍的鐫刻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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