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樓這一走,便是六年。
他果然天南地北的四處走著,領略不同地方風景,不同的人和事。
戴道晉和花滿樓兩人,相處的也很愉快。
花滿樓覺的,藏在自己身體里的這個人有著大智慧,琴棋書畫、天文地理、百家著作等等,幾乎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甚至,連如何編出一雙完美的草鞋,這個人都知道。
這一路上,他不管有什么需要解答的地方,這個人總是能給他答案,盡管對一些人或者事的看法,有些極端,不合他的所思所想。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果然也沒有讓他失望,他這六年獲得的成長,讓他幾乎整個人脫胎換骨,心靈修煉幾乎飛躍一般精進。
花滿樓心中隨著他的心靈成長,他的安全感越來越強,最起碼他現在和那人在識海中相對,不會有一種壓迫的感覺了。
而且,在戴道晉的有意之下,兩人成了朋友。
花滿樓是一個心善的人,更加不會拒絕一個人的善意。
對于戴道晉不時的提出,想要借用肉身,親自領會世間的請求,他也同意了。
因為他覺的,一個孤獨的靈魂,在無盡的黑暗中停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這個靈魂也是可憐的,他并不介意幫忙。
所以,每到一個地方,戴道晉都會出來這么幾天。
花滿樓自然是沒有實力感知到,他在做什么。
他也沒有問,因為每次他醒來的時候,基本上還是都在同一個地方,而周圍也并無什么特別的事情發生。
所以,這一次,又到了戴道晉出來的時候了。
客棧內,銅鏡前。
原本面色俊秀,神情溫和的花滿樓,陡然一變,似是光線光暗變換,空洞無神的眼睛陡然變的銀白,如玉的肌膚閃著毫光,氣質猛然一變。
整個人猶如極佳的美玉、水晶雕刻而成,漆黑的發髻上,一縷黑發從耳邊垂落,嘴角掀起的一絲笑意,讓其帶著一種奇特的美麗。
但若和那雙銀白的雙眸對上,宛如面對妖魔,心膽俱寒。
他換了一身衣服,純黑色質地,料子極好,軟柔貼身,布料中摻雜了金絲,在黑色的映襯下,成暗金色,使得整個人多了一分華貴神秘。
換了面容,變成了一副英挺的青年,那是他第一世大學時候的模樣,朝氣和富有活力的年紀。
走出小鎮,持劍往北而去。
那里有一個山莊萬梅山莊。
戴道晉一直以為,一個人身上只有一個顏色,會變的很是單調,整個人也是無趣的,因為這樣的人,除了是瘋子之外,便是故意如此,吸引人的眼球。
但眼前這個人,卻改變了他的看法,一身白衣,內里的衣服也是白色,鞋子也是,便是發帶也是白色。
身上的黑色唯二,黑色劍鞘,還有那雙黑絲的眸子,清冷而無情。
白衣勝雪,傲立曠野。
戴道晉卻看著很賞心悅目,覺的這人本就該如此。
他來的不湊巧,這個時節,天雖冷,但梅花未開,雪未下。
有些遺憾。
戴道晉嘆了口氣。
西門吹雪道:“為什么嘆氣?”
戴道晉道:“沒有雪。”
西門吹雪道:“沒有雪,但有血。”
戴道晉笑了,“是啊,西門吹雪,吹的是血,不是雪。”
西門吹雪是被萬梅山莊后山的一股驚人劍氣吸引而來,來到這里,便看到一個身穿暗金色錦衣的男子,持劍而立,仿佛在等他。
這人眼睛是銀白色的。
略默。
西門吹雪面容冷漠,眼中突然有火焰跳動,橫劍在胸前,“此劍乃寒鐵所鑄,天下利器,劍鋒三尺七寸,凈重七斤十三兩。”劍鞘漆黑,狹長而古老。
一切不用多言,兩人均沒有問對方任何其他的問題。
戴道晉也將手中長劍橫在胸前,“此劍無名,百煉之兵,長三尺六寸余,重六斤十一兩。”
山里的風,冷而刺骨,卷起地上的枯葉,吹得老高。
“鏘”
“鏘”
拔劍出鞘,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瞬間碰到了一起。
劍光比天地間的任何光亮,都要來的刺眼,來的讓人心寒。
絕世的鋒芒,可怕的速度。
并沒有天崩地裂的響動,只有那急促而清脆的金鐵交擊之聲。
只響了三下。
兩人身影錯開,黑白對立。
“鏘……”
戴道晉緩緩將長劍歸鞘,轉身離開。
西門吹雪盯著這人離去的背影,默然不語,肩膀處,一點殷紅綻開,像冬日盛開的梅花。
他的血液在發熱,眼中跳動的火焰,更加熾烈,與他冷漠蒼白的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返回的途中,戴道晉目露思索,有些失望。
并不是對西門吹雪失望,而是對所來時機的失望。
此時的西門吹雪,還不是劍中之神,沒有經歷過入世與出世,沒有“月圓之夜,紫禁之巔,劍神誅劍仙”的洗禮,更沒有達到“無劍”之境,無暇無垢。
他來的有些早了。
但這并不妨礙他對西門吹雪的欣賞。
在他以往的漫長經歷中,“劍神”“劍圣”“刀神”“刀圣”,這樣的稱號聽得太多,都爛大街了,跟路邊小販賣的蘿卜白菜一樣泛濫,他向來也不在意。
戴道晉記得,草圣張旭曾言:使吾聞公主與擔夫爭路,而得筆法之意;后見公孫氏舞劍器而得其神。
這是第一個將“劍”和“神”放在一起的。
戴道晉認為,一個劍客,若想要被稱為“劍神”,除了劍術出神入化外,人格和人品則必須也傲然于世。
所以,“劍仙”多,而“劍神”少。
西門吹雪對劍極誠,他曾言“唯有誠心正意,才能到達劍術的巔峰,不誠的人,根本不足論劍”,可見在其冷漠的外表下,有著一顆古道熱腸之心。
他認為“正義”才是劍道的精髓。
葉孤城與之相比多了一分江湖氣,他認為誠于劍,并不必誠于人,所以他才會掉落凡塵,參與那謀反之舉。
當然,一個人的實力,并不是心誠不誠所決定的,因素很多。
想到這些,戴道晉不禁微微嘆了口氣。
他自己就是如此,所以即便他劍術再高,也成不了劍神,他少了那股純粹。
一處隱秘的屋子內,戴道晉仍是第一世的那副面孔,一身暗金色錦衣,端著茶盞小口的喝著。
身前,一個老頭和一個胖子,靜靜的垂手而立,連呼吸都是輕輕的。
老頭矮小,但干凈而硬朗;胖子皮膚很白,鼻如鷹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