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有群有罪,而且是死罪,這是無論如何也否定不了的。身為一軍之帥,守土衛民乃是天職,若實力不敵,打了敗仗,尚還有情可原。可拱手讓出國土,卻是萬萬不能饒。”
“方才諸位同僚,言之要斬方有群以平民憤,本王認為這是合理的,但是,這還不夠!”
話音到最后,墨白聲量陡然提高,整個人的氣勢也是陡然飚起。
只見他豁然轉身,面對群臣,渾身殺氣沖天而起,聲音用上了修為,大殿之中,每一個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身為一軍之帥,而且是我大夏軍中最富威望的定海神針,拱手讓出了國土予旗蠻,這是何等聳人聽聞之事?如此大罪,是方有群一人能夠承擔的?”
“依本王看,此案當嚴查,徹查,一查到底,但凡涉案之人,皆斬立決,不如此,何以平民憤,不如此,何以振軍心?”
殿中噤若寒蟬,所有人都在明王的殺氣下,心中只覺不妙。
在場誰是蠢貨,明王的意思,絕不簡單,他所謂的一查到底,似乎并不僅僅只是限于軍中。
就連胡慶言的眼皮也不禁微微跳動,他卻沒有開口。
反而是張邦立皺起眉頭,開口問了一句:“殿下所謂的一查到底,是何意?”
墨白猛然轉身,直視張邦立:“方有群撤兵是結局,可軍中最強悍的軍帥,為何會走到主動撤兵這一步?是他個人的原因,還是有其它原因?”
說到這里,墨白目光又看向眾人,手指卻指向秦鴻,口中道:“正如各位防擦要追究秦鴻的責任,方又群丟了蘇北,秦鴻身為軍機大臣,自是難逃罪責的。”
說罷,墨白又手一指戶部官員所在:“但除了秦鴻,還要查一查,U戶部對于軍中錢糧物資是否供給到位,是否正因錢糧物資不足,導致方有群無力再戰。”
又指向工部:“軍中兵器是否供給到位,會否提供不足,甚至以次充好,導致無力再戰。”
“兵部對軍中求援,是否響應及時,安排到位?”
幾乎他每看向一處,所部官員便是立刻冷汗滲出,臉色蒼白。
無人敢迎上他的目光,墨白說到最后,聲音冷而肅殺:“民怨沸騰,我國朝當立重典,該殺頭殺頭,該抄家抄家,該滅族滅族,不如此何談立國威?不如此,何以杜絕此等惡事再發?”
最后,墨白轉身沖著老九單膝跪地:“陛下,臣即日銷假,履監軍之職,愿為此案之審查主官,請陛下恩準。”
朝會散了。
眾官員快速下朝返家。
不多時,有關朝會上的一切,就傳了出來。
京中很快便是一片沸騰,酒樓茶肆之中,許多人熱淚盈眶,拍桌叫好。
“太好了,陛下圣明,有明王主導此案,方有群這誤國賊子必然授首!”
“正該如此,旗蠻區區小國,何敢螞蟻吞象,還不是朝中庸才眾多,明王向來鋼直,此次定能將這些貪官污吏掃盡。”
“明王此舉正合其理,方有群膽敢臨戰而逃,定是在朝中有所后臺,方敢行此舉,除方有群一人,不過治標,唯有將這些蛀蟲統統揪出,我國朝方才有希望。”
“放心、放心,不管多高的后臺,也逃不過明王的劍,連國朝真人都敢殺,這天下就沒有明王不敢治罪的人。”
京中物議瞬間太平,這就是名聲的威力。
若是換一個人,絕不可能讓人這么快就接受。
可明王的威名早就聲名遠播,他敢殺旗蠻,敢殺真人,甚至有傳聞,他連先帝都敢頂撞,百姓們就愿意相信這樣的人。
京中各官員府邸清凈了,纏在府上不走的那些有志之士,終于不再叨擾,得到了滿意的結果,只坐等下文。
只是很多官員卻并沒有什么欣喜之情,反而如喪考妣,明王這明顯是要掀起大案啊。
不管是兵部,還是戶部、甚至吏部,都有人膽戰心驚,只覺風雨欲來。
明王府里,剛剛回府的墨白,面色同樣陰沉。
正廳中,陸尋義站在他的下首,面色也是異常嚴峻。
“殿下,如此一來,恐怕是麻煩了。”陸尋義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墨白。
墨白搖搖頭:“胡慶言這老東西擺了我一道,當時的情況,唯有張邦立一人幫方有群說話,面對群情激憤,只憑他一人根本無力抗衡,我沒有辦法,當時根本管不了那么多,只能站出來,先將水攪渾,再做后議。”
“即便是將水攪渾了,關鍵問題卻還是在的,如今宮中之事,只怕已經傳了出去,現在天下人就等著您去拿下方有群的腦袋。”陸尋義聲音苦澀。
“如果真去拿方有群的腦袋,豈不說蘇北軍會是如何反應,就說其它軍帥只怕也會唇亡齒寒,好的話,今后他們對咱們敬而遠之,不好的話,只怕會恨上咱們。”
墨白臉色越發難看,他如何不知,自己算是坐蠟了。
陸尋義苦笑一聲,繼續道:“如果放過方有群,我們明王府好不容易經營到現在的威嚴,算是徹底毀了,林華耀等人必然借題發揮,將方有群的后臺扣在我們頭上。”
墨白抬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這些東西,根本不用陸尋義說,他怎能不清楚,沉吟片刻后:“當今之局,要想保住方有群的命,唯有如此,我做主審管,至少主動權還是有的。此事拖字訣可用,我能做的是給方有群拖延時間,他最后結局如何,還得看他自己的。”
“殿下的意思是?”陸尋義眉頭微挑。
“十日之內我肯定要動身前往蘇北,這十天方有群如果能打一場天下人都能稱贊的硬仗,問題就不大。”墨白皺眉道。
陸尋義聽懂了,也不拖延,立刻站起身來:“我這就給杜鵑去信。”
“不用!”墨白抬手:“現在無數雙眼睛盯著咱們,不要有任何多余的動作,謹慎點好,以免授人以柄,消息很快就會傳到杜鵑那里,我詳細她知道該怎么做。”
陸尋義其實有點不放心,但見墨白如此相信杜鵑,他也不好當面反駁。
“話既然已經說出去了,那就先把臺子搭起來,在方有群之前,先拿下幾顆人頭,穩一穩百姓的情緒,也正好借此,肅清一些蛀蟲。”墨白拿起茶杯,沉聲道。
陸尋義又是苦笑:“殺人不難,找證據恐怕不易,我們在朝中根基太淺了,沒幾個人可以用,官官相護之下,咱們很難有所作為。”
墨白瞥他一眼:“你不是一直都想讓明王府介入朝堂嗎?這不就是個大好機會,怎么事到臨頭,又覺得難了?”
陸尋義臉上頓時尷尬,只好站起身告辭。
說難并不難,如果胡慶言肯配合,那就簡單了。
可不論是陸尋義還是墨白,都對胡慶言并不怎么指望,今日胡慶言膽大包天的擺他一道,算是給墨白上了一課。
他還沒出門,門口來了一人,是阿九。
“六爺,秦大人府上派人來了。”阿九匯報道。
墨白和陸尋義對視一眼,陸尋義轉頭問道:“秦鴻?”
阿九點頭,又道:“還拖了一車禮物。”
“這秦鴻搞什么鬼?”墨白皺起眉頭。
陸尋義倒是沒有詫異,道:“也不奇怪,今日,如果不是殿下站出來,他現在只怕已經被剝官下獄了,殿下算是搭救了他,他來送禮致謝,也是情理之中。”
“問題時我如今掛著主審的名,雖說未必會審到他頭上,他現在拉給我送禮,影響也不好吧!”墨白搖頭,皺眉道。
陸尋義點點頭,看向阿九,道:“就說殿下忙,無空接見。”
“禮物呢?”阿九問道。
陸尋義想了想,對墨白道:“可收可不收!”
墨白不語,等著下文。
陸尋義沉聲道:“不收的愿意,殿下方才已經說了,現在收禮,影響不好,搞不好會有許多官員有樣學樣,傳將出去,明王府的名聲肯定不好聽。”
“不過收下也有收下的好處,殿下如今入了朝堂,咱們終究是要經營朝中的,正所謂入鄉隨俗,今日殿下收了這禮,便算是踏入了官門,與朝中眾臣,算是從此志同道合,走上了一條路。我們開了門,今后自少不了會有上門來偷效之人。”
陸尋義在京中也不是白歷練的,如今這謀士當的也算是合格了。
墨白看了看陸尋義,忽然想起什么來,看向阿九道:“咱們府中,應該還有兩位先生吧?”
“先生?”阿九一愣。
陸尋義也有些摸不著頭腦,還是阿九先反應過來:“殿下是說方山先生與江陵先生。”
阿九一開口,陸尋義也記起這兩個曾經太子府上的謀士,走投無路之下,投效到明王府的落魄先生。
“沒錯,他們來府上也有段時間了,是該給他們找點事做。”墨白點頭道:“既然這禮物不好收,也不好不收,那我們明王府就不要收了。
陸尋義心領神會,這是說可以轉一道手,讓那兩人去收,起身拱手道:“是,我會交代他們二人。”
“何須交代什么,這點事都辦不好的話,這兩位先生只怕也徒有虛名。”墨白笑著擺了擺手。
陸尋義轉身離開,墨白又想起一件事,道:“等等,胡慶言突然要動秦鴻這事很奇怪,當初定秦鴻上位的時候,胡慶言并沒有意見,如今突然出手對付他,肯定有貓膩,你查一下。”
“是!”
他們兩人走后,墨白心頭有火,卻不知何處發。
胡慶言這老東西,擺了他一道,他今日保秦鴻,又擴大事端,也是在給胡慶言一個警告。
即便如此,他也依然覺得不夠,瞧今日他獨掌朝綱的威風,胡慶言似乎真的有些膨脹了。
墨白覺得,陸尋義之前擔憂有道理,必須想辦法,給胡慶言點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