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墨白當著他的面點破了“德王”一事,墨北川想也未想,就拒絕道:“卑下尚有皇命在身,拖延不得,殿下見諒。”
“本王有要事找你,先同本王一起去見陛下。”墨白望著墨北川的眼神微凝,沉聲道。
墨北川與明王對視一眼,心頭立刻一沉。
明王眼里,那不容拒絕的意味再明顯不過,若是再推拒,搞不好明王會當場翻臉。
可墨北川明知道明王恐怕對自己早已殺機深沉,此時顧忌四周環繞的禁軍兵士,才沒動手。
一旦答應明王,和明王一起去御書房,主動走出了軍陣,那明王殺機一動,他連呼救的時間都沒有。
墨北川沉默了,面色很是難看。
他其實并沒有那么怕明王,在扣下德王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一步走出,就很難再回頭。
既然他最終還是走出了這一步,那就是已經做好了,要和明王交鋒的準備。
正如他對德王所說的那般,就算瞞不住明王,就算明王知道,是他墨北川在與明王府為敵,又能如何?
墨北川執掌禁軍多年,只要身在宮城,在禁軍掌控的地盤,明王能奈他何?
墨北川不是說大話,他是真的這么想的,就算是現在,此時此刻,面對殺機森然的明王,他也并沒有恐懼。
扣下德王之后,墨北川就知道,盡管自己想盡辦法隱瞞,但最終恐怕最多也就是拖延一些時間,想要徹底瞞過去,是不可能的。
所以早在明王入宮之前,他就去找老九建議,如果明王今晚入宮,就提前動手。
只是老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始終下不了這個決心。
直到墨白入宮的消息真的傳來了,墨北川再次建議,與其等到明日夜長夢多,不如今晚就動手,墨北川甚至用人頭擔保,只要陛下點頭,那今晚必讓明王伏誅。
可老九終究是不愿意拿自己性命冒險,還是否了他的建議。
并反問了墨北川一句“明王若沒有后手,又既敢孤身而來?”
這話墨北川反駁不了,也沒法反駁。
最后老九還是決定“與其今日行險,勝算不高,倒不如繼續隱忍,待明日百官聚首,群雄匯聚,借著大義在身的優勢,一舉拿下明王。”
墨北川其實心里很清楚,陛下終究還是對禁軍不放心,不敢將全部的希望寄托在禁軍身上。
堅持等到登基大典上發作,到時候有大義在身,就算再出意外,至少明王是無論如何也不敢當眾刺君的。
沒有陛下的支持,墨北川就是有千軍之力,也根本沒法施展。
此刻,在墨白咄咄逼人的目光之下,墨北川心里很清楚,自己只有兩條路走。
要么老老實實的低頭跟著明王一起去御書房,生死將掌控在明王的一念之間。
要么破釜沉舟,誓死一搏。
這念頭一起,墨北川身上的氣息就危險了起來。
此時,四周環繞的禁軍兵士,顯然也察覺到了墨白與墨北川之間的氣氛不對勁。
兩人沉默著,僵持間,周圍的禁軍兵士呼吸也跟著壓抑了,手中的兵刃也不由自主的緊握。
更有幾名副將,已經走到了墨北川身邊,將目光緊張的投向了墨白。
寂靜中,一股肅殺之氣無形升騰。
墨北川終于抬起了視線,望向了墨白。
伴隨著他的動作,四周圍所有禁軍兵士,皆整齊劃一將視線定在了墨白身上。
頓時,一股龐大的壓力直撲墨白而來,便是以墨白的心性,也不由自主的心中悸動。
原本平靜的臉上,雙眉微揚,卻是一步未退,面上更不見半點驚色,他站在御書房門口,眸光依然靜靜盯著墨北川,輕聲道:“你是要對本王動手?”
然而此時落針可聞的環境中,卻是人人可聽見。
墨北川深吸口氣,如果此刻,他當真自作主張的和明王翻臉,那除非能在瞬息之間就將明王斬殺。
否則,陛下就得出來先鎮壓他,作為給明王交代了。
可他能瞬間鎮壓明王嗎?
目光落在明王所立之地,那是御書房門口。
一旦動起手來,明王必然會第一時間逃進御書房內。
屆時,他難道還能讓萬箭齊發,將陛下和明王一起射成篩子?
墨北川終于還是深吸一口氣,低下頭抱拳道:“不敢!”
說罷,抬起沉重的步伐,艱難的走向了墨白。
見墨北川終究是沒敢翻臉,墨白看似波瀾不驚,實則心中也是重重松了口氣。
他之所以先在墨北川面前點破“德王”的事,讓墨北川感覺到自己的殺機,緊接著又強邀墨北川走出軍陣,其實都是為了試探。
若墨北川明知危險,最終卻還是不敢翻臉,那就說明老九并不敢在今晚對他下手。
反之,若墨北川堅持不答應,甚至有翻臉之勢,那此趟入宮,搞不好就真的危險了。
只要墨北川有動手之意,那就說明老九已經做好了要和他在今晚翻臉的準備。
老九曾用禁軍對他出過一次手,結果很慘,付出的代價很大。
在沒有絕對把握的情況下,老九能夠下定決心再次對他動手,那最大的可能是,老九已經從德王那里知道了那份密約存在,才會不得不在登基之前就行險一擊,提前對他動手。
否則,一旦在登基時,無論老九使出什么手段,羅列什么罪名給墨白,只要墨白拋出這份密約,就能瞬間將老九打入深淵。
一個為了對付自己手足弟兄,而出賣國朝利益,與國朝之叛臣、先帝之最恨,聯合起來狼狽為奸的皇帝,必將聲名掃地,遭天下共棄之。
歷史上帝位征伐,的確無所不用其極,但有些事可以做,卻決不能失密。
一旦失密,那些丑事被搬上了臺面,那就注定要付出承受不起的代價。
墨白在獲悉德王出問題之后,立刻就要進宮,其最需要查證的就是那份密約的事,有沒有暴露。
他不知道德王現在是什么情況,也沒法直接去問老九是不是已經知情,他能做的就是通過老九的反應來分析。
對墨北川的試探,就是為此,從結果來看,情況應該沒有最壞。
二人進了御書房。
老九沉著臉坐在龍椅上,目視著墨白進來。
真人在蒲團上睜開了眼,看了墨白一眼,又看向墨北川,最終無聲搖了搖頭。
外面發生的一切,他都知道,卻沒有插手。
一來是陛下沒讓他插手,二來是墨北川就算動手,也根本不可能成功。
要想殺明王,就不能讓他靠近御書房,不能讓他靠近陛下。
當然,真人也知道,墨北川不是不懂,而是他沒辦法,如果陛下肯表態支持他,那他就不會讓明王走到御書房來。
所以真人看著墨北川的眼神,也是很復雜的。
相比真人,老九看著墨北川的心思就更復雜了。
他是故意裝作不知道外面的情況,目的很簡單,墨北川和明王來這一出,對他來說沒什么壞處。
只是,對于是否放任他們真的動手,老九心里又拿不定主意。
他既期待,又害怕。
之所以期待,如果墨北川真能僥幸將墨白斬殺,那自然是驚天之喜。
可若萬一不成,那明王大怒之下,只殺了墨北川給明王做交代,恐怕也平息不了明王的怒火。
就算明王能相信墨北川是自作主張,可若將墨北川殺了,明日自己又還能用誰?
老九看著墨北川神情緊繃,心底輕輕嘆了口氣,對墨北川倒是更添了幾分信任。
沒多說什么,只點了點頭,就讓他站在一邊。
然后就將目光看向負手站在殿中的墨白,問道:“明王此來見朕,不知何事?”
墨白目光在殿中掃視一周,沒見德王身影,這才開口問道:“聽說德王在這里?”
老九臉色漠然,回了句:“已經走了。”
“走了?”墨白皺眉。
一旁墨北川插口說道:“德王是為放人一事而來,陛下應允之后,德王就告退了。”
“什么時候走的?”墨白沉吟問道。
“剛走不久。”墨北川回道。
墨白看了老九一眼,又看了看墨北川,這二人應該不至于當面騙他,這沒什么意義。
難道是自己想多了,德王根本沒出事?真的只是留在御書房,勸老九放人?
墨白心中念頭一閃,但立刻就否認了,這不可能,若是如此,墨北川剛才的表現又是為何?
可以確定,德王肯定在他那里出了問題,所以他才會那么忌憚和自己靠近。
若非怕自己突然下手殺他,他何至于差點沒忍住直接翻臉?
“德王的確剛走不久。”見明王默不作聲,一旁的真人也開口說了句。
墨白看向真人,真人點頭,表示確實如此。
“明王若不信,朕這便將德王召來,明王可以親自問一問,看看朕有無為難他。”老九見墨白沉默,臉色而依然漠然,語氣卻還是沒忍住帶了幾分嘲諷,又或者是自嘲道。
墨白察覺到這件事好像哪里有點不對,但又暫時想不通。
眼里思緒微閃,然后沖著老九點頭,先見到德王,一切就明白了。
老九看向墨北川,想讓他去傳。
“讓內侍去吧!”墨白當即阻止,他不可能放墨北川走。
老九默了默,還是沒反對,召來內侍,命他宣德王。
殿中一時靜了下來,老九視線微垂,盯著面前的桌案,再不言語。
墨北川則是站在一邊低著頭,看著地面。
墨白則是走到窗子邊,看向外面,背對眾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殿中再無人說話,唯有真人眼神在老九和墨白身上轉了轉,嘴唇輕啟,似乎有話想說,但最終他還是什么也沒說。